Tuesday, 20 December 2011

《我們最幸福:北韓人民的真實生活》書摘

黑暗

北韓陷入黑暗是在一九九零年代初期的事。隨著蘇聯解體,原以廉價燃油支撐老共黨盟友的措施也跟著中斷,於是北韓搖搖欲墜的無效率經濟開始崩潰。發電廠一間間地關閉。燈光熄滅。飢餓的人民偷偷刮去電線杆上銅線以換取糧食。當夜幕低垂,地面上的景物蒙上一層灰霧,低矮的民房也被黑暗所吞噬。整個村子完全隱沒在薄暮中。即使是用來展示的首都平壤,夜裏走在大街上,也黑得看不到兩旁的建築。

(黃煜文譯本p2)

太陽

在《一九八四》一書中,喬治·奧威爾想像了一個未來主義的反烏托邦世界。在這個世界里,只有在宣傳海報上才找得到顏色。北朝鮮的情況就是如此。

金日成的形象用社會主義寫實風格以生動的色彩出現在招貼畫中。偉大的領袖坐在長凳上,被一群身著豔麗服裝的孩子們擁簇著,臉上洋溢著慈祥的微笑。他的臉龐放射出黃色或橙色的光線:他就是太陽。

紅色只保留給無所不在的宣傳標語。韓文使用一套獨特的,由圈和線組成的字母。各式紅色文字以一種急迫的姿態從灰色景物中一躍而起。這些紅色文字橫行原野,盤踞於花崗石絕壁,像里程碑一樣標記著主要道路,還舞動與火車站及其他公共建築物的頂端。

金日成萬歲!
金正日,二十一世紀的太陽!
自立自強。
堅持黨的領導!
這個世界上,無可羡慕。
我們最幸福。

(p31-32,Spiegel & Grau 2009年12月版)

電影

在美蘭的家鄉,只有一樣東西可以紓解她壓抑的情緒——電影院。金正日認為,電影是必不可少的向人民灌輸忠誠思想的工具。多虧了他的這種認知,朝鮮的每一個城鎮,無論大小,都擁有一座電影院。1971年金正日30歲時,開始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在朝鮮勞動党宣傳部主管國家的電影工作。1973年他出版了《電影藝術論》一書,他在書中論述了「革命藝術文學作品是鼓舞人們投身革命的極有效手段」的理論。

在金正日的領導下,位於平壤郊區的朝鮮電影製片廠擴建至1000萬平方英尺(約93公頃)的規模。這裏每年出產40部電影。這些電影的主題大多相同:唯有自我犧牲才是通往幸福之路;為了集體利益必須壓抑個人;資本主義日薄西山。在我2005年訪問朝鮮電影製片廠時,看到了一個典型的韓國街道的佈景,滿是破敗的店面和酒吧。

(譯言網公民譯者adachifans獨立譯本第一章節選)

飢餓

忍饑挨餓是一種愛國責任。平壤街頭掛起了宣傳標語,「讓我們一天吃兩餐。」朝鮮政府給出了各式各樣的解釋。國家宣稱,政府正在儲存糧食以便在神聖的統一日供應給饑餓的韓國群眾;或者宣稱朝鮮遭受美國封鎖。朝鮮電視甚至播放了一部紀錄片,一個男人因為吃太多大米而把胃撐爆了。

他們收集牲畜排泄物中未消化的玉米粒。而船廠的工人發明了新技術,他們刮儲存過食物的貨船船艙底部,把散發惡臭的一堆黏糊糊的東西放在屋頂上晾乾,然後從中收集沒煮過的米粒和其他可食用的東西。

宋太太經常能看到死去和垂死的人。有一天下午很晚了,在從市場回家的路上,她繞道到鐵路站,希望賣掉剩下的餅乾。工人正在清掃站台。許多人拉著一隻沉重的木拖車走過,裏面堆滿了屍體,都是在鐵路站夜裏死掉的人。一顆頭顱垂了下來,觸及路面。這是顆40來歲男人的頭颅。他依稀还在眨眼,还没完全死去,但是差不多可以用车拖走了。

(《紐約客》之《巧手廚師:朝鮮1990年代大饑荒紀事》(又譯宋熙錫傳略)及《我們最幸福》p172-184節選 )

宣傳

北韓的洗腦從嬰兒期就開始了,每天十四個小時待在工廠的日托中心;往後五十年,每一首歌、每一部電影、每一篇報紙文章與招牌告示都在神化金日成;這個國家被封閉起來不與外界接觸,人民無從懷疑金日成的神性。在這種狀況下,誰有辦法擺脫呢?(P69-70)

愛情

美蘭笑了。「我們交往了三年才牽手。之後又過了六年才接吻」,她說,「我做夢也沒想過更進一步。離開北韓那年,我二十六歲,而且還是個老師,但我不知道怎樣才會懷孕。」(《我們最幸福》P29)

幸福

一名年約七八歲的男孩唱歌。

他嬌小的身體完全被成人尺寸的工廠制服所掩蓋,但他的聲音卻相當成熟。他眯著眼睛,投入所有的情感,用力將歌聲傳遍整個月臺。

我們的父親,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最幸福。

我們的家在勞動黨的懷裏。

我們親如手足。

即使火海靠近我們,甜蜜的孩子,

毋庸畏懼,

我們的父親在這裏。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最幸福。

(p243)

即使有過最狂野的夢想,金醫師卻從未想過離開北韓。不是因為她對外在世界無知或毫無興趣——她喜歡閱讀,而且還熱愛遙遠異國風情故事——而是因為對她而言,北韓是最好的國家,沒有必要去別的地方。

「如果黨需要的話,我願意掏心剖肺,我就是這麼愛國。」金醫師日後說道。
(p268)

逃離

從韓戰結束到一九九八年十月美蘭逃出北韓為止,將近半個世紀的時間,只有九百二十三名北韓人逃到南韓。如果考慮到每年平均有兩萬一千名東德人爬過柏林牆逃亡西德,就可以感受到這個數字的微小。

脫北者知道自己想獲得自由,必須以犧牲自己親人的自由為代價,他們的親人很可能餘生都要在勞改營度過。

北韓的存續讓世界各國感到好奇,但北韓的存續對北韓人民來說卻是一場悲劇,甚至對那些已經出逃北韓的人亦是如此。俊相幾乎不可能再見到父母,除非北韓政權能在他們有生之年崩潰。美蘭只能祈求她的兩個姐姐能活到勞改營大門開啟的那天,屆時所有長期政治犯都能重獲自由。

(注:向Spiegel & Grau英文版Nothing To Envy:Ordinary Lives In North Korea,《我們最幸福:北韓人民的真實生活》黃煜文譯本版,《紐約客》報道freetrans譯本,以及譯言網adachifans獨立譯本,一併致謝)



from 陽光時務 http://www.isunaffairs.com/?p=2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