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美國總統的特朗普，究竟對中國的真正立場是甚麼？從公開發言看，特朗普某些時候談到美國對中國政策的取態，與國務卿蓬佩奧、國防部長埃斯珀儼如兩類思維，這就更不用說與曾經提出可與台灣建交的前白宮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相比。
特朗普多次稱習近平是「朋友」，雖然去年貿易戰正酣之時，他曾把聯邦儲備局主席鮑威爾與習近平相提並論，在社交媒體問：鮑威爾和習近平「誰才是我們更大的敵人」（Who is our bigger enemy）。不旋踵，特朗普在白宮簽署美中第一階段貿易協議，指習近平是「很好的朋友」。自從1949年以來，中美便是在「朋友」與「敵人」之間來回周旋，這兩種截然對立的取態，客觀上說明曾經在一段時間內，中美關係的兩面性本質：有需要時，敵人可以是朋友，70年代初中美抗衡蘇聯即是如此；一旦這個朋友牽涉到一己巨大利益時，那就是敵人。
華代俄成主要對手
今天的中美關係，如果看過特朗普的發言，再聽他的內閣成員和軍方說法，想必令人暈頭轉向，摸不清美國的路數。不過，簽署協議場合興奮之詞，或是外交接觸客套之語，絕不代表一國外交政策的全部。最近有兩則新聞，足以得窺到底華府是如何看待與北京的關係。一是《商業內幕》報道，特朗普上月與英國首相約翰遜通電話，特朗普敦促約翰遜，不要讓中國電訊企業華為參與英國5G建設，並說倘英國允許華為參與5G，美國就會與盟友退出與英國的安全聯盟。《商業內幕》說，就是在這次英美領袖越洋電話對話，特朗普怒摔電話。約翰遜其後取消本來即將出發的訪美之行，兩人最快也要今年6月見面。
另一新聞是美國國防部長埃斯珀早前在慕尼黑安全會議的發言。那天上午，埃斯珀頭四句講話是「早晨，今天很榮幸來到這裏」、「感謝邀請」之類寒暄之語。到了第五句就單刀直入：「美國國家防衞戰略指出，我們今天所處的強國競爭時代，我們的主要挑戰者是中國，然後俄羅斯」（NDS states that we are now in an era of Great Power Competition, with our principal challengers being China, then Russia）。美國人很直接，不欲浪費時間，把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降，美國面對的國際格局，一句話就扭轉過來，重新定位。須知道，美國整套國防政策，由50年代艾森豪威爾迄今，不論民主共和兩黨在國內惡鬥，共識都是對付蘇俄。冷戰最烈之時，美蘇有所謂「相互毀滅保證」，意指任何一國發動核攻擊，結局是兩皆毀絕。如今埃斯珀一席話，就把美國「予及汝皆亡」的對象，由俄羅斯轉為中國。
台灣成較勁的戰場
從摔約翰遜電話到埃斯珀的美國戰略表白，如果仍然着意特朗普的「朋友」 之語，認定中美關係是「壞也壞不到哪裏去」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是失之毫厘謬之千里的對兩國關係錯誤觀察。埃斯珀在慕尼黑一番話，可被視為美國對中國的全面戰略表述，「在習主席治下，中國共產黨正加快朝着錯誤方向越走越遠」，一言以蔽之，是指名道姓的戰書。其實，倘若詳細觀察，在武漢肺炎疫潮當中，美國當局及官員的談話行止更是值得咀嚼——美國製造業加速回流、質疑中國履行貿易協議採購承諾等，美國的最新中國政策，就在疫潮裏讓人看得一清二楚：中國是敵不是友。不要以為若今年總統大選換人，民主黨上台之後會有所變化，美國國會眾議院議長佩洛西也去了慕尼黑，她在台上把話說得更盡，「中國正在尋求通過華為出口它的數碼專制主義」。
如此大勢之下，中美較勁的戰場，此刻落在台灣。解放軍上周連續兩天派出轟炸機繞飛台灣進行長程訓練，之後只隔一日，美國出動駐日和關島的特戰軍機和戰略轟炸機，在台灣兩側空域巡弋飛行，又有反潛機在台灣一帶巡邏，還有導彈巡洋艦駛過台灣海峽。美軍行動短時間內頻率之密，可謂少見。美國與台灣關係，在特朗普上台後較前密切，這固然是美國在西太平洋的戰略考慮，更是通過美軍在台灣附近出沒向北京施壓，提醒北京美國也是區內持份者。埃斯珀的發言，與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伯格在慕尼黑安全會議的講話不謀而合。斯托爾滕伯格說，中國對西方國家構成挑戰，歐洲和美國需要針對中國的擴張協調對策。
最近幾年，歐美的中國問題專家逐漸出現對中國態度一致的傾向，「親中派」調整觀點，「泛亞派」成為大勢。武漢肺炎疫潮之際，美國外交關係理事會主席哈斯在《華盛頓郵報》撰文〈為甚麼冠狀病毒可能改變我們如何看中國〉，文章不長，卻是指出美國要有所準備的提點。換言之，美國對中國政策大幅變化已有理論基礎，在學術界和軍政系統兩者之間取得共識。今次安全會議在慕尼黑召開，之前以為是歐洲或美俄關係是大會主軸，想不到埃斯珀端出藍圖，鋪陳華府的世界戰略觀，可說出人意表。2020年的慕尼黑成為另一段歷史的座標，雖然埃斯珀個人未必水過留痕，但他的發言清晰勾勒美國眼中的世界大勢，是中美關係從「朋友」正式轉為敵人的註腳。
安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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