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温克坚 稻草和飞花
不幸的事实是，中国经济体里埋藏着一堆潘多拉盒子， 政府债务，金融体系, 房地产泡沫等多个领域，都可以看到潘多拉的影子。
但最显眼的魔盒在国际收支领域，也就是外汇储备，外债和人民币汇率等相互关联的数据背后，原因很简单，这些领域的信息不是单方面可以控制的，像汇率数据，每一个基点的波动都会反应在K线图中。
2019年8月5日上午，人民币离岸汇率一度跌破7.10， 在岸汇率跌破7.02！在美联储降息，主要经济体货币周期逆转的背景下，人民币汇率贬值压力本来应该有所缓解，在这个时点上，人民币汇率忽然破7，显然是令人震撼的。
围绕人民币汇率是否破7，公众预期长期以来一直处在胶着状态， 终于在这一天被猝不及防的打开了， 接下来，公众关注的另一个焦点是3万亿美元外汇储备，那是否会是另一个潘多拉魔盒？ 我们且拭目以待。
是什么力量让人民币在这一天破7？ 一方面，近来Hong Kong风高浪急，市场风声鹤唳，人民币离岸汇率的暴跌可能部分反应这种情势。 另一方面，也有猜测认为，汇率贬值是货币当局主动为之，目的是为了对冲美方对中国3000亿商品额外征收关税，央行负责人释疑时，也主动提到“ 受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及对中国加证关税预期等影响” ，似乎印证了官方有形之手的痕迹。无论如何，在经济下行环境中，通过汇率贬值来对冲关税影响，刺激出口，符合一定的情理。
不过即使这次汇率贬值是精心计算的主动作为，即使众多专家言之凿凿的宣称“利大于弊”，在当前的经济情境下，人民币汇率破7带来的潜在后果，是无法充分估算的，更谈不上对贬值带来的非意图后果做出有效应对。
不管官方是否承认，守住人民币汇率不破7，是过去两三年央行阶段性的心理防线， 央行也为此消耗了大量的外汇储备。同时基于人民币汇率不破7的底线，也衍生了强大的利益结构，比如接近2万亿美元的外债，这些巨额外债大部分是由国企和大型民企在国际市场上融入的，人民币汇率破7肯定会严重影响这些企业的资产负债表。
很显然，人民币贬值将强化资本外逃趋势，汇率贬值也将带动进口成本增加，增加通胀压力，影响每一个人的利益。而从中美贸易关系来看，美方曾多次指责中方通过汇率操纵削弱关税影响，并坚称汇率稳定是中美之间任何协议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次贬值会给对方提供藉口，有可能导致美方推出新的报复性措施。
有意思的是，人民币汇率破7后，央行负责人回答记者提问时，一反专业话语，试图用家常语态来安抚公众，其中提到：“如果回顾过去20年人民币汇率的变化，回发现人民币对美元既有8块多的时候，也有7块多和6块多的时候，现在人民币汇率又回到7块钱以上，需要说明的是，人民币汇率破7， 这个7不是年龄，过去就回不去了，也不是堤坝，一旦被冲破大水就会一泻千里，7更像水库的水位，丰水期的时候高一些，枯水期的时候又会降下来，有涨有落，都是正常的。”
这种安抚当然是廉价的，正如我在此前文章中曾经分析的，为了守护人民币汇率7的心理底线，央行拉长了时间线，某种意义上等于是一种缓慢而持续的动员，会刺激大部分原来并不敏感的人群，让公众对人民币资产的汇率风险感知越来越强烈，人民币汇率破7等于是对这种风险的再次确定。
在目前此起彼伏的众多公共博弈当中，普通民众往往是被限制入场的，他们缺乏必要的信息和渠道表达他们的力量， 但是类似货币贬值和通货膨胀这种公共博弈，因为直接影响了民众的切身利益，因此普通民众必然会以某种方式参与博弈，那事实上意味着贬值动能的强化。
更重要的是，人民币汇率破7，使得公众失去了一个心理锚定的数值，对汇率的未来趋势会产生严重分歧甚至混乱，这自然会激活市场潜在的动能， 形成人民币贬值的自我强化趋势， 这会挑战货币当局后续对汇率的操控努力。
另外，央行负责人提到，“从宏观层面看，当前中国经济基本面良好，经济结构调整取得积极成效，增长韧性较强，宏观杠杆率保持基本稳定，财政状况稳健，金融风险总体可控，国际收支稳定，跨境资本流动大体平衡，外汇储备充足，这些都为人民币汇率提供了根本支撑。” 按照央行描述的这么美好的经济图景， 人民币汇率不但不应该贬值，而是应该大幅升值；如果央行描述的经济图景是真实的，那么对资本外流的各种严防死守就完全不可理喻了。很显然，央行这些公共叙述并非社会共识，而是带有塑造公共心理预期的政策宣示。
汇率破7之后，下一个汇率底线在哪里？7.3？7.5？ 目前各种计算并不可信，因为公众预期的变化本身是不确定的，但可以确定的是，目前央行手里还有比较多的外汇储备筹码，只要货币当局愿意付出代价，人民币汇率甚至可以重回7以内， 不过从社会心理意义上，潘多拉的盒子既然打开，其魔力就很难完全回收。 可以推测的是，央行将继续对外汇市场进行维稳，保持汇率在7附近波动，市场会逐步测试出央行下一个需要捍卫的底线。
在下一个底线之上，会形成阶段性的均衡，人民币汇率也会表现出一定的波动弹性， 不过这种维稳策略下的汇率弹性，和真正的市场均衡大相径庭，央行暂时从汇率不能破“7”的魔咒中解脱出来，同时会逐步把自己套进一个新的咒符。
2019年8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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