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苒
BBC中文記者
2019年 8月 30日
中國最具影響力的獨立經濟智庫天則經濟研究所（天則所）似乎再不能被官方接納。
北京市昌平區民政局近日決定，取締天則經濟研究所及其下設分支機構。這是繼時政雜誌《炎黃春秋》後，中國又一處自由思想陣地面臨滅頂之災。
天則所理事長吳思對BBC中文表示，目前天則已經停止辦公，進入解散、清算和遣散員工善後的程序。
中國歷史學者章立凡對BBC中文稱，天則被取締是繼《炎黃春秋》之後中國又一次對知識分子的打壓行動。
兩份處罰決定
近日天則所在網站公布，7月初收到北京市昌平區民政局的通知稱，取締天則經濟研究所及其下設分支機構，指其「未經登記，擅自以民辦非企業單位的名義進行活動」。
緊接著，北京海澱區市場監督管理局決定吊銷北京中評網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的營業執照，稱中評網「在未依法取得《網絡出版服務許可證》的情況下，擅自……通過網站（www.unirule.cloud）從事網絡出版服務」。
天則所在官方聲明中稱，兩份官方文件違反了中國憲法規定的公民「有言論、出版……結社……的自由」，兩項處罰都沒有事實根據，天則會提起行政複議和行政訴訟。
「該兩行政機構違反《憲法》、《立法法》和《行政處罰法》的行為不僅是對天則所和中評網的傷害，也是對所有公民和組織的一般憲法權利和受法律保護的安全感的侵犯。我們對該兩行政機構不履行憲法義務、不遵循中共倡導的『依憲治國』和『法治化』原則的行為感到遺憾。」聲明稱。
雖然天則所不認同兩個處罰決定，但他們說在行政複議和行政訴訟時，會停止以「天則經濟研究所」為名義的活動。
近年來天則頻頻傳出危機，但這一次天則面對的直接是一紙取締決定書。吳思猜測，中國當局或許是將天則這家溫和的民間智庫誤讀成了一個與境外勢力有關係的政治組織。
他懷疑，這次取締可能與一筆海外的諮詢費有關。吳思說，今年4月底5月初，天則收到國際私營企業中心（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Private Enterprise）一萬美元的諮詢費，「很快就有官方的人來請我喝茶，問這筆錢是怎麼回事」。國際私營企業中心隸屬於美國商會。
為了避嫌，天則已經退回了這筆錢，但這件事似乎引起了官方的注意。
天則所與中國自由派學者
天則所的歷史要追溯到二十幾年前。1993年，茅於軾、張曙光、盛洪等5名中國經濟學家與大象文化有限公司創辦了天則經濟研究所。「天則」二字取自《詩經》「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意為合乎天道自然之制度規則。
作為一家獨立的非營利智庫，天則舉辦學術論壇、經濟學會議和學者沙龍、發佈研究報告，觸及中國當局的敏感議題，包括美國大選與民主政制研討會、自由與法治西學經典討論課等。
天則公益性學術講座雙周論壇已經舉辦600期，向社會免費傳播當代社會科學和人文各方面的知識。因此，天則聚集了中國一大批自由派學者，社會學家鄭也夫、歷史學家秦暉、哲學家鄧曉芒等都曾參與過天則所的活動。
吳思說，天則倡導公民精神，希望公民組織在學術領域裏為社會轉型提供各種思想和智力資源。
打壓升級
天則被取締早有徵兆，近年來的一系列打壓事件都顯示出，中國體制外公民社會組織的生存空間變得越來越小。
吳思透露，天則一直都受到來自官方的壓力，但2017年壓力開始升級。
2017年1月，天則經濟研究所網站、微信公眾號以及主要人員的個人微博和微信遭到關閉，郵箱也無法登陸。北京市互聯網信息辦公室稱，「天則經濟研究所網」、「天則公用事業研究中心網」等17家網站，存在未取得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擅自從事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等違法違規行為。
厄運延續到了2018年。天則在2017年10月通過中介愛家營公司租用了北京瑞新裏的房屋，租期三年。不過租用沒多久，愛家營公司就要求天則搬走，並多次威脅要斷水斷電及封門。
2018年7月10日，一群人到天則辦公室門口焊上了鐵柵欄門，將天則員工鎖在辦公室內，還斷了電。天則工作人員報警之後才得以出門。
所長盛洪當時對媒體表示，房東似乎是在政府當局的壓力下進行封門，找到另一個願意接納天則的房東很困難。
被封門後，天則將辦公室搬到北京回龍觀，舉辦了20多年的雙周論壇停止，許多學術研討活動也被迫取消。
同時，天則的工作人員也處處碰壁。2018年11月，天則與哈佛大學費正清中心合辦中國改革開放40年研討會，但天則所長盛洪在北京首都機場邊檢被告知不許出境，理由是「危害國家安全」。
「一點空間都沒有了」
中國領導人習近平上任以來，社會空間明顯緊縮，標誌性的自由派思想陣地一一覆滅。
2016年7月，中國自由派時政雜誌《炎黃春秋》拒絶主管當局強行改組編輯部，宣佈正式停刊以示「玉碎」。
歷史學者章立凡對BBC中文表示，天則被取締是繼《炎黃春秋》之後又一次對知識分子的打壓行動。
「天則是一個相當溫和的團體。我覺得他們的態度一直是一種學術探討性的，在政治上並不激烈，是一種很溫和的態度，但是看來（官方）還是容不下。」章立凡說。
章立凡指出：「目前中共的邏輯就是，基本上NGO就是顏色革命的策源地，他們對這種民間學術團體有本能的警惕和排斥。」
清華大學社會學教授郭於華則認為，一直以來中國的社會空間就十分有限，但近幾年就更加嚴酷，「一點空間都沒有了」。
她表示，取締天則一方面是要限制言論自由，另一方面是侵佔和封鎖社會空間，不讓社會存在自組、自主、自治的組織，「整個趨勢就是一黨專制，包括想用宣傳來控制所有的輿論，用權力來控制社會的這種空間、組織，這就是一個明顯的趨勢」。
未來，天則還將提起行政複議和行政訴訟。吳思說，他對結果並不樂觀，但天則會把法律武器用到底。
「我們是民間的獨立智庫，溫和而富於建設性，取締我們並不難，」吳思說，「難的是如何讓大家相信這種行為合法合憲，如何讓大家相信有關部門當真尊重公民權利，當真遵守自己主導制訂的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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