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28 August 2019

《大西洋月刊》 中國的香港劇本也用於亞太區

原文: China’s Playbook in Hong Kong Is Also Working in the Asia-Pacific
作者:Chris Horton
日期:2019年8 月26日

***本譯文版權歸作者/刊登機構所有,轉載請保留此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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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柬埔寨到澳洲,北京通過拉攏政客、指導媒體敍事和投資來對政治施加影響力。

香港目前正在持續的抗議吸引了世界的注意,也觸發了出現一次和天安門類似的政府殘暴鎮壓的推論。然而,與其用中國問題的角度來看香港,還不如把它放到亞太地區時局當中來得更合理一些。

香港自從於1997年由英國交給中國之後就一直由北京管理的根據就是“一個國家,兩種制度”的安排。這個安排在理論上賦予了香港近乎一個獨立國家的地位。但近年來,在毛澤東以來最強勢的領導人習近平帶領之下,中國共產黨侵蝕了它向香港承諾的高度自治。

環顧亞太區,要找到和香港有類似遭遇的地方並不難,它們被施加影響的主要方式包括政客受拉攏、本土媒體的敍事受規限、以及投資大量湧入等。我訪問了五位專家,他們就中共對各自國家所施加的影響力提出警示已經一段時間了。訪談內容顯示,在中國周邊存在的國家要不受中國的引力牽扯並非易事。

柬埔寨

在亞太區,沒有幾個政府會像柬埔寨政府那樣向中共靠攏。北京得以影響那個位於重要戰略地點的王國的關鍵就是洪森。他是前紅色高棉的軍官,幾十年來依據需要向不同的恩主靠攏,很靈活的保持掌權。

一開始,洪森依靠越南的支持掌權。後來,他和柬埔寨人民黨憑藉國際救援組織和包括美國在內的西方政府所提供的援助取得合法性。但是,美國和其他國家堅持,柬埔寨要繼續得到援助金的話,就得舉行有民主成份的選舉,為真正的反對黨—柬埔寨救國黨—提供在議會取得席位和挑戰洪森的空間。在2018年的大選之前,洪森完成了緩慢轉向中國的動作。憑著北京的選舉援助支持,他在解散救國黨和打壓本地媒體之後,在沒有實質對手的情況下,洪森“贏得”另一個任期,他的人民黨全取國會的125個議席。

延伸閱讀;柬埔寨對新聞自由的鎮壓

救國黨主席根索卡(Kem Sokha)目前被軟禁,在此前因為子虛烏有的叛國罪名在監牢中過了一年多。救國黨的副主席穆索華(Mu Sochua)告訴我,洪森現在仰仗中共的鼻息。

她說, “洪森沒可能向中國說不:他很害怕失去權力。” “他沒可能在一場自由公平的選舉中獲勝”

她說,柬埔寨在實質上成為中國在東盟的代理投票國。事實上,洪森的政府自2012年以來,兩次投票阻止對中國在南中國海造島的行為發表批評用語。

同時,數目龐大的投資正通過習近平的一帶一路項目湧入柬埔寨,該國預期今年的GDP增幅約為7%。在首都金邊,豪華公寓的建築項目—許多人視之為中國洗錢的工具—正蓬勃發展。在柬埔寨南部,小城西哈努克成為中國工程的中心,工程還引進了超過80家賭場、性和販毒,以及飛升的物價,迫使大部份柬埔寨人搬離他們原來的家園。

索華,特朗普政府和其他人相信,中國在西哈努克的港口建設最㚵會用來服務人民解放軍的海軍,就像在南中國海那樣。

“你國內民眾會失去基本權利”,索華向其他考慮和北京建立更緊密關係的小國警告說, “你會失去領土;你會失去主權。”

澳洲

上星期,在昆士蘭大學,另一面由寫著支持香港字句的便貼紙所組成的連儂牆再度被撕毁。該大學是中國民族主義者怒懟支持香港示威者的人的其中一個漐點,他們有時候會訴諸暴力。近日、在悉尼、墨爾本以及其他地方向聲援香港的人動粗的愛國學生得到中國坎培拉大使館的表揚。

“也許中國在對澳洲話語施加影響的舉動中,最成功的是使之麻痺。” 在澳大利亞戰略政策研究所任職研究員的周安瀾 (Alex Joske)說。 “許多有影響力的澳洲人,甚至包括制定政策的人在內,都確信中澳關係極其敏感,以至於任何以此為題的坦率討論都會有危險。”

周安瀾表示,澳洲人現在理解到,中共正在變得更威權、更有野心,並且尋求干預澳洲的政治和社會。但是,政府政策和指引還沒有完全吸納這個新理解。

延伸閱讀:在中美之間選邊站隊

中共在澳洲實行了一些有成效的影響力操作,宣揚了有關中國的虛假二分論點和論述。這當中有許多都是由統戰工作達成的。他說,中共尋求通過統戰產生或收編 “代表人物”,即:社區或商界領袖、政治精英、媒體,和具有影響力、聲稱會為不同利益團體發聲的學術機構。

一個例子,同時也是澳洲在談論澳中關係一個重大轉捩點是,工黨的新晉參議員鄧參森 (Sam Dastyari)在2017年因為他和中國政治捐助人黃向墨的關係而辭職。對於中國在南中國海的行動,鄧參森複述了北京的立場。

反外國干預法案通過之後,焦點在6月轉移到大學,外國學生以來自中國的人數多。

周安瀾說,“各大學一貫對中國政府向中國學生施加影響的做法視而不見。於是許多學生儘管人在國外,心卻還留在宣傳的泡沫之內。”“昆士蘭大學所發生的事情,核心就是沒有處理中共影響力的問題。什麼都不做的話,事情只會更糟。”

在可見的將來,在本地政治中的外國𢒗響將會繼續是澳洲談論中國時一個話題。在星期一,那名被禁止踏足澳洲的黃向墨重新成為新聞焦點:在一個反貪調查委員會上,有人作證說,在2015年,那富商親自把內有10萬澳元(68,000美元)的雜貨袋送到工黨在新南威爾士的總部。

新西蘭

新西蘭對中共影響力操作的警醒比澳洲晚了大概兩年,坎特伯雷大學教授布雷迪說道。她一直以來都是揭露中共”黨-國-軍-市場紐帶(party-state-military-market nexus)”在新西蘭造成衝擊的最前線。

布雷迪在2017年發表的論文 <夢幻武器:習近平治下的中國政治影響力活動 (Magic Weapons: China’s Political Influence Activities Under Xi Jinping)>是討論新西蘭-北京關係的轉捩點。中共影響其他國家的手法有多個向度,布雷迪說,統合中共說的”總體外交”和”飽和”策略,再看看在特定環境下什麼做法會有效。

“一個國家在政治或經濟上越是開放,它就越容易受影響,”她表示。”開放社會就像石灰石,而中共的策略就像水,它最終會找到罅隙。而每一個社會都有罅隙。”

在差不多20年前,新西蘭和當時的歐洲經濟共同體走得更近之後,感到被英國這個主要市場拋棄,它最終轉向了中國這一有潛力的新出口市場。但是,布雷迪說,雖然中國對新西蘭的經濟來說是個重要的市場,它的重要性被中國和本地媒體誇大了。

“中國佔我們出口市場的24.5%,但要是你閱讀這裡的報紙的話,你會以為比重是80%。”布雷迪補充說,來自和中共有關係的個人的競選捐款和北京對本地華文媒體的收編也服務了中國政府的利益。新西蘭此前在質疑對中關係時的畏縮正在起變化。一個指標是,本屆司法特別委員會展開了外國影響力的調查,布雷迪向委員會提交了一份勾勒出中共施加影響方法的文件,並且就應對之道提出了建議。
“我們在試著用不惹人注意的方式使自己有更強的抗壓力”,她說道。

菲律賓

在2016年,菲律賓是唯一一個願意公開就中國日益有力的區域存在表示反對的東南亞國家。當時,總統阿基諾三世的政府挑戰中國對所謂九段綫內資源的主張。九段綫是北京用來楆示它在南中國海聲索廣大領土的非正式邊界,這些聲索大都不受其他國家或國際法承認。

在2016年7月,一個聯合國仲裁庭作出了有利菲律賓的判決,這本來可以是東南亞各國一致就中國在區內的主權聲索表示反對的機會。可是,在那之前的一個月,杜特爾特繼任了菲律賓總統之職,他很快就表明無意和中國對抗。對北京來說,杜特爾特的遷就不哲是菲律賓在2017年主持東盟會議時一份禮物。

菲律賓大學海洋事務和海洋法研究所所長Jay Batongbacal說, “蒉律賓在出任東盟輪任主席的時候,把仲裁判快束之高閣的做法,浪費了它本來擁有可以對抗中國的籌碼”。”菲律賓無意把仲裁結果放上議程討論的話,區內外的任何國家都沒有提及判決的道義權威。”

北京除了支持杜特爾特的殘暴禁毒戰爭和向菲律賓的媒體工作人員提供塑造公共話語的培訓外,還主動挑戰菲律賓在幾個世代以來對轄下島嶼的控制。事實上,由於害怕會引起不良反應,菲律賓不能夠對自身的資源行使權利,Batongbacal 說道。

說到將會在2022年舉行的下一次總統選舉,Batongbacal 不認應中國日漸膨脹的影響力會轉化為杜特爾特的政治問題,他的支持度仍然很高。

“目前,反對陣營還沒有一個真正有魅力、可以挑戰杜特爾特或其家人領導國家地位的領䄂”,他說道。

台灣

和區內其他國家不同,台灣面臨來自中共的生存威脅。中共雖然從來沒有統治過當地,卻主張對那個島擁有主張。

延伸閱讀: 台灣地位問題是地緣政治的悖謬

中共想要台灣已經70年了。更密切的兩岸經濟關係使北京得以滲透以台灣為據點的媒體,金融時報路透社近日揭露了北京對台灣主要出版商和廣播機構採編的直接介入。

本地親中媒體大大促成了韓國瑜的冒起,他是親中反對派,即國民黨提名的總統候選人。台灣的總統和國會選舉將於1月初舉行,中國在上個月禁止了赴台個人遊,民意戰爭現在已經開打。儘管GDP和工資都有增長,本地親中媒體還是成功使人相信蔡英文總統的政㾈因為拒絕北京統一提案之舉,傷害了人民生計的說法。

王宏恩是拉斯維加斯內華達大學的政治學助理教授。他說,雖然大部份台灣人對假新聞有警惕,但是流行社交媒體—包括臉書和LINE—的區隔化,意味著“每個人都還是繼續活在自己的迴音室裡”。

另一個問題,王說,是對那些厭倦了主要政黨的人而言,中共成了另一個選擇,一個許多人不完全理解的選擇。“這很大程度是因為,受中國影響的媒體在聚焦中國經濟的時候,對人權和其他問題避而不談。台灣選民,他表示,絕少思考活在民主社會需要承擔的責任。當對掌權的人感到不滿的時候,他們不是直接參政,而是可能會把中共看成另一個可行的選擇。
 “在正常的民主國家,”他說道,“不會有這種選擇。”

CHRIS HORTON 是駐台北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