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美国之音
人类政治史上,像2016年这样的年份实在不多见,美国是大选年,两党候选人公开角力,声势惊天动地;中国正为领导层换届,暗箱作业,静水深流。这些国家虽然都在各忙各的,但眼角都瞅着另一方,时不时批评一下对方:美英媒体竞猜中国习近平将破规矩寻求超过两届的连任、批评中国恶劣的人权状态之时,北京也非常惬意地看着美国大选那满天飞的丑闻,时不时地来上一篇“选举闹剧让美国政治失去吸引力”。
2016美国大选:中国看到了什么?
社交媒体上关于美国大选有很多评价。BBC中国总编辑凯瑞(Carrie Gracie)采写的《丑陋的美国竞选是中国民主的糟糕示范》一文,引述了中国各阶层的看法。
该文引述的中国官方媒体评论有:“竞相秀底线的竞选将使人们重新思考民主的价值”,美国总统竞选已成为“一个前所未有的笑话”。
一名中国女学生向凯瑞陈述了自己对美国选举不感冒的原因:“我认为,这场竞选只会强化不同社会阶层之间的冲突,它有一种分裂而非团结的效果。我不认为这种制度有用。”央视节目主持人杨锐则表示,用投票箱来决定一切是错误的,“因为你必须假设每个选民都是理性和理智的”。在他看来,美国竞选活动是贬义的民粹主义的例子,它有把分歧和微不足道之事固化的危险:“人们似乎忘记了重要的议题。他们谈论性,更衣室对话,男人和糟糕的行为。辩论越来越讨厌,破坏了西方民主的力量。”
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副主席方星海则趁机赞扬了一下中国的“协商式民主制”,认为“中国协商制度的力量在于党内本身闭门进行的激烈审议”。
凯瑞本人认为:“由于今年有毒的总统竞选,美国政治制度声誉受到了真正的损害。”
选票是公民政治权利的体现
必须承认,在那些向往民主的中国人心目中,美国一直是无可替代的“灯塔之国”。美国2016年大选的污泥战,确实伤透了这些人士(包括本人)的心。但是,如果要以这点来否定美国的民主制度,我认为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一管之见。
凯瑞采访的那些中国各阶层人士的看法,其实忽视了一个根本的问题,即民主与专制的区别,在于人民是否有政治参与权利。民主国家的大选是权力更替过程,但与专制体制下权力更替时的黑箱操作相比,完全是本质不同的精英遴选过程。专制权力下的最高权力更替,几乎都是黑箱作业,除了政变之外,还有一种就是指定接班人,比如北韩金家王朝的父死子继、古巴卡斯特罗的兄终弟及,以及中国的最高权威指定接班人模式。
天朝权力更替,自毛及今已历毛、华、胡、赵、江、胡、习七位,每次选拔时,是高层领导个人或者最高权力小圈子密谋钦定,最后以人民的名义授权。比如此时此刻的中国十八届六中全会,外媒竞猜习近平将打破中共近20年来每任总书记只做两任十年的旧规,谋求第三任期。如此大事,中国人对此既不能与闻,也不能评说,当然也就没有美国大选那种互相晾晒竞争对手的丑闻的特点,“干净”得很。
美国的总统选举,本身就是个激烈的竞争过程。为了打击政治对手,一般情况下都是将对手的情况兜底翻。如果有什么不能见光的事情,当然是穷追猛打。即使只是风闻,也会被先拿出来扩散一番造成负面影响再说。是否干净,取决于参加竞选的人有多干净。今年的特殊性在于两党候选人以往的人生经历,都有若干见不得光的事,川普主要是私德不淑,希拉里则是公德欠佳。因此三场辩论当中,至少有两场半的时间花在相互猛揭丑闻上,只有极少时间花在讨论事关国家未来发展方向的政策、经济、非法移民、国家安全、就业等上面。这种辩论让人看了三观尽毁,很不是滋味。美国人自己也知道,不断有人发文章表示“选举乱象折射美国衰落悲剧”,还有人对选举结果作了预判:“不管这两位谁赢,但美国彻底输了”。
对中国的权势者而言,在美国大选与本国的黑箱操作这两种权力更替模式中,当然是宁选前者而不要后者。因此中国媒体那些说法,比如“竞相秀底线的竞选将使人们重新思考民主的价值”,倒也算表达了中国执政者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但对无权无势的中国民众而言,如果真以为名为“协商民主”,实为一党专制的现行体制优于美国民主,那只能是说他们对民主还缺乏真正的了解。
民主制下,人民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但美国大选倒也带出了一个真正的问题:民主制下,人民得对自己的选择后果负责,今天的现状,是选民选出的领导者带领人民走到今天的结果。
民主制在通常形式下,只能是通过各种形式的选举,选出国家元首比如总统(美国、法国),或者是政党(比如德国),再选出国会议员,以达成权力制衡的精英统治,实际上是种代理人委托制。但在委托期限内,政府有权做出各种安排,民众就算是不满,也得等任期满了再做选择。因此,人民有权在几年一次的大选中,比较总统候选人的能力、品格(私德、公德),再决定是否购买其中一位(即将自己的票投给这位候选人),换言之,购买过程中,选民本身在意什么,就会中意那位候选人提出的政治主张与经济政策,比如有工作的人会注重税收增减,穷人会注重福利政策的许诺。也许有人会说,这些政策的长期后果是专家们研究的问题,选民没办法考虑这些,因此没法负责。这话只对了一半,大多选民也许对国家大势缺乏研判能力,但是,却必须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委内瑞拉人民多年前选择了颇有革命英雄主义兼浪漫情怀的查韦斯,查韦斯也兑现了他的诺言:用国家最大的资源——石油收入满足了人民的要求,建成了远超美国、可与欧洲国家比肩的福利制度,管制物价,深受本国人民拥戴。他的后继者尼古拉斯·马杜罗自称是“查韦斯之子”,在社会政策上亦步亦趋追随查韦斯,但他却没有查韦斯的运气,上任两年之后就赶上国际能源格局大调整,石油价格严重下滑,用于生产福利资金的金鹅不再下蛋,从此委内瑞拉进入饥饿与物质匮乏时代,电力紧缺、街头骚乱、政局动荡、通货膨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人民痛恨马杜罗,认为是他搞垮了经济,逼他下台,却甚少去想本国依靠石油的单一经济要支持他们喜欢的福利体制有多脆弱。
目前,全世界唯一由选民当家作主的国家,大概是小国寡民的瑞士。这里的政府只是个执行机构,大事小事都通过公投,凡有提案,比如全面实行绿色经济、增加法定退休金,以及是否同意国家为了反恐而加强监听等等,全交由公民投票表决。而瑞士公民总是能够从大局出发做出明智的决定,比如反对实行全面绿色经济(认为会加重能源费用负担),也反对增加福利(因为会增加税收),同意国家监听(隐私与反恐相比,反恐更重要)。
上述事例证明:民主政治比专制优越之处,在于人民有权参与政治,可以用选票表达自己的利益诉求。但民主政治的守护与维系,也有赖于人民对政府的要求与监督。有远见不宥于私利的瑞士国民能够很好地守护本国的民主制度,而委内瑞拉人民喜欢免费午餐,让国家缺乏发展资金,人民整体缺乏竞争动力,最终自食其果。
美国今年的大选,不少选民其实明白关系到美国未来四年甚至八年的方向问题。但因选情太特殊,真正的议题被掩盖在无穷无尽的丑闻之下,以至于不少选民纠结于对两位候选人的个人好恶感觉之中,甚少考虑所谓方向问题。10月26日,《纽约时报》在《今年的大选让美国人好心焦》一文中,指出,一些精神健康治疗师反映,他们的病人中有3/4提到自己有明显的与竞选相关的焦虑。美国心理学会一项研究也发现,这场竞选令一半以上美国人感到有压力或非常有压力。
我觉得这种焦虑来自于选民对后果的担忧:如果这次的选择错了,美国迟早会受到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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