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19 February 2020

武漢肺炎是壓跨全球化的最後一根稻草

疫情還在持續,這次疫情能給世界帶來什麼,眾說紛紜,但有一點是確定的,全球化時代的句點到來了。

原创:思澈學園 思澈的雷哥

全球化作為某種大同世界的雛形,吸引過無數的人為之奮鬥,而且,客觀地說,全球化也確實給許多國家帶來了飛躍。

以中國為例,如果沒有全球化,沒有產業鏈的跨國分布,中國根本不可能有經濟起飛的機會。正是因為中國人接下了西歐北美轉移的低端產業,從最苦最累的活做起,一點點建成了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毫不誇張地說,中國是全球化的最大受益國,改革開放的四十年,就是中國擁抱全球化的四十年,全球化為中國的發展貢獻了無數的資源,而中國也以龐大的市場和嘆為觀止的生產能力為全球化提供了無窮動力。

然而,這一和諧的圖景在過去五年出現了大逆轉。人們發現,全球化看上去美好,卻會帶來巨大的危險。

第一,全球化讓很多國家的產業狹隘化了。

由於全球協作,各國都在發展有比較優勢的產業,像中國的紡織、中東的石油,澳洲的礦石,美國的高科技,都是全球分工的結果。風平浪靜時,一切協調而美好,然而,只要一環出現問題,就會牽一髮動全身。

還以中國為例,前幾年,若不是總理大人在一次談話中露出了信息,大部分國人都不知道中國連生產圓珠筆尖的能力都沒有。很多人驚訝:我們能建世界上最好的高鐵,為什麼做不了小小的筆尖?其實,這沒什麼好奇怪,既然有人做,不見得非得自己來。

今天,筆尖問題已經解決了,但是,沒有“解決”的問題仍然數不勝數。美國一個芯片禁運,打得中興幾近倒閉,好多民眾咬牙切齒地說,一定得發展自己的芯片,免得受制於人。話是這麼說,但你就算解決了芯片,就沒有別的事嗎?上億噸的大豆總不能都自己種吧?每年進口的四億噸石油,不能都從自己的地上挖吧?

各司其職,協同配合,這本是全球化的基本邏輯。芯片受制於人,根子不在芯片,而在中美關係。換言之,只要是全球化,總會有東西受制於人,中國要是和烏克蘭關係鬧僵了,中興倒是沒事,可下一艘軍艦可能就沒有燃氣輪機了。

中國的窘境也是各國的窘境。產業的狹窄化讓所有的國家都如履薄冰,既怕別人出事斷了自己的供應,更怕自己丟掉產業鏈上的位置,失去發展機會。

其實,縱使像美國這樣產業大國,也不能置身事外。美國汽車工業的衰敗,導致汽車城底特律的破產;製造業的外遷,催生了五大湖湖畔漫長的“鐵鏽”地帶。三十年前,美國打掉了日本的發展勢頭,卻沒有換來家電產業的復興;二十年前,不少議員還在阻止中國的紡織品的傾銷,可到了今天,它的紡織業已被徹底摧毀。

曾有一位美國的高官憂心地談到,美國許多戰鬥機上的顯示屏自己不能生產,這可怎麼得了!如果某天要與那個顯示屏生產國開戰,戰鬥機豈不是要斷供?

這就是全球化。

面對這種局面,很多國家開始思考,產業的大轉移,真的是好事嗎?

第二,全球化讓全球貧富差距擴大。

全球化通過資源的自由流動,實現了優化配置,進而產生了更高的效率,更低的價格,以及更豐厚的利潤,而所有這一切,對於那些因產業轉移而承擔消極後果的人們來說,則是另外一番圖景。

在全世界範圍內,確實一些國家因全球化而強大,但更多的國家,因為產業、人才、資金以及技術的抽離,每況愈下。

而在那些所謂“強大”的國家裡,同樣因為產業、人才、資金和技術的流動,發達地區更發達,落後地區更落後;少數階層更富有,多數階層更貧窮。

於是,最奇怪的情況出現了:在經歷了70餘年的狂奔後,所有國家,無論是受益國還是受損國,幾乎都對全球化不滿意。

第三,全球化令那些最不該全球化的東西全球化了。

在全球化之初,人們只是想到經濟的效率將因資源的自由流動而提高,誰也沒想到的是,許多糟糕的東西也全球化了。

首先,難民全球化了。眾所周知,中東的難民幾乎摧毀了繁榮富裕的西歐,然而,這並不全是難民的錯,若沒有歐洲各國對勞動力的渴求,誰也不會打開大門。結果,歐洲的一手好牌打丟了,成千上萬的難民不僅沒有帶來有效的勞動力,反倒帶來了無數的犯罪,以及對社會資源的天量消耗。

現在,數萬墨西哥及中南美的難民又擠到了美墨邊境,試圖進入美國。

其次,極端宗教思想全球化了。西方世界常年與伊斯蘭原教旨主義作戰的結果是,恐怖主義作為實體被幾近消滅,但恐怖主義的思想卻依託着難民以及不斷增加的伊斯蘭教人口在歐美落地生根。今天,歐洲主要大城市都在伊斯蘭化,荷蘭、德國、英國從人口構成上看,50年內就將成為穆斯林國家。

再次,武器販運與販毒也全球化了,如中亞的塔吉克斯坦,幾乎以從阿富汗向俄羅斯轉運毒品為生,販毒佔了這個國家GDP的40%;疾病與瘟疫也全球化了,非洲的豬瘟直接導致了中國的豬肉價格上漲了120%,HIV成為了全球性的絕症;還有,像洗錢、走私、綁架、奴隸販運……都全球化了。

越來越多的人們發現,全球化已經到了“利好出儘是利空”的轉折點,再這麼下去,禍害無窮而獲利甚微,於是,美國選出了特朗普,英國開始脫歐,整個西方世界,保守派領袖紛紛上台,民族主義開始大回潮。

同時,各國也開始重建自己的產業系統;強化貨幣和金融主權;弱化聯合國和其他國際組織的作用;或多或少地封閉邊境,限制移民;重新回歸宗教和傳統價值觀;部分國家甚至整軍備戰。

這個局面,有人稱之為逆全球化。

不過,仍有一些國家對全球化抱有希望,或者說,他們對全球化就這樣落幕並不甘心。
這些國家,或是產能大,需要為全球提供服務,或是市場大,需要消化大量境外來的商品,或是資源多,需要向境外巨幅出口,再或是技術依賴大,必須依靠全球的智力。總之,對這些國家而言,全球化的好處還是遠遠大於壞處。

可惜的是,突如其來的武漢肺炎打破了這一切。

武漢肺炎給本已降溫的全球化又生生地潑了一盆冰水,讓所有的國家都意識到了下面兩個關鍵問題:
第一,像中國這樣體量的大國忽然停擺將發生什麼?

很多人都預測,武漢肺炎將重創中國經濟,但很少人意識到,武漢肺炎也會重創世界經濟。因為大量的中國工廠因肺炎疫情無法開工,嚴重縮減了全世界的商品供應。

全球連鎖的沃爾瑪超市有70%的商品來自中國,中國停工三周,沃爾瑪的供應鏈就會斷裂。如果中國停工三個月,世界上就沒有沃爾瑪了。

韓國的現代汽車由於大量的零部件來自中國,現在中國的疫情直接影響到了現代汽車的產量,許多生產線已經關閉。

蘋果手機的代工廠主要在中國,按最樂觀的情況估計,今年的銷量也要下降10%。

前些天大家都在為日本的援助而感動,但真實的情況是,日本只能救急而不能救窮,因為日本市面上的口罩主要是中國生產的,現在日本的病例已經數百,日本政府已經在認真的考慮,如果中國持續無法開工,疫情又在日本爆發,日本的口罩從哪裡來?

美國的疫情還算好,但美國市面上的幾乎所有醫用防護服都產自中國,如果美國同時爆發大規模疫情,後果將比中國還要慘烈。

中國就是這樣的一個國家。

當然,不止中國,印度也是,還有東盟各國。

由於利益攸關,這些年來,中國仍在逆勢為全球化奔走呼號,甚至試圖建立一個全球化的次級版本——“一帶一路”。

中國試圖告訴世界:產業狹窄沒那麼可怕,只要國際社會總體上和平發展,國際分工還是利大於弊的。貧富差距擴大也不是大問題,畢竟先富者可以用資金和技術幫助後進者;全球化引發的社會問題也並非不可控,只要有針對性地處理好恐怖分子、跨國犯罪等棘手問題,全球化總體上還是一片光明。

第二,在各國治理模式不一的情況下片面推進經濟全球化是否明智?

全球化最深刻矛盾,莫過於社會治理的各自為戰與資源全球化配置之間的衝突。
通俗點說,經濟上雖然協同一致,但政治上卻天差地別,早晚會出事。

以這次肺炎為例,一國爆發瘟疫,它的信息是否第一時間會向國際社會公布?真實情況是否會有隱瞞?瘟疫的原發國應對是否得力?它的社會資源是否足夠?它是否會接受他國的建議和要求?這些問題都將對世界構成巨大挑戰。

這就好比一個單元樓有多個住戶,一家發生火災,如果這家人呼救得不及時,處理得不得當,最倒霉的其實是鄰居。

現在的全球化就是這樣一幅畫面,一個國家的行為雖然會影響全球,但他到底要怎麼做,能怎麼做,又做過什麼,其他國家既無信息來源,也無權置喙。

武漢肺炎就充分體現了這種脫節。雖然民間營造的氣氛是“山川異域,風月同天”,但各國在如何應對這場瘟疫的問題上幾乎吵到人仰馬翻。中國外交部說美國沒有對中國提供實質性援助,美國反駁說它們其實才是捐助最多的國家;世界衛生組織希望各國不要對中國進行旅遊限制,但一百多個國家先後都與中國斷了航班;中國說有些國家的撤僑產生了恐慌,可朝鮮作為傳統意義上的中國盟友卻第一個封閉了邊境。

此外,就病毒的來源,傳播的途徑,真實病例的人數,疫情控制的現狀,中國政府應對方式的合理性等問題,國際社會始終存在不同看法。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這麼大的疫情發展下去,對世界各國都會有影響,大家當然會去找最優的處理方案,並且七嘴八舌的提些意見,可是,國際社會是天然無政府的,想統一聲音,一同行動,又談何容易?

於是,幾次碰壁後,不少國家有意無意地會走向另一個思路:
首先,既然與別國進行產業協作風險這麼大,那把各類產業放在自己手中總不會錯吧?實在自己不能掌控的,就盡量分散,雞蛋反正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

其次,與其坐等像武漢肺炎這樣的疫情爆發,自己既伸不上手又說不上話,還不如早早遠離,當年非洲的埃博拉病毒為什麼沒有波及歐美?還不是因為非洲根本沒有納入全球化么。
你看,一場肺炎,不僅坐實了全球化退潮的事實,還讓那些模稜兩可,似是而非的觀念,那些在保守主義者心頭縈繞卻又難以啟齒的話語,紛紛表露出來了。

所以,負責任地說,武漢肺炎已經成為壓垮全球化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估計全球化將從現在徹底剎車,並緩緩地開始倒退。

雖然,這並不意味着世界將回到彼此孤立的年代,但全球化顯然不會再前進和深化了,這對中國而言,絕不是好消息。

在可見的未來,出於對武漢肺炎負面影響的恐懼,會有更多的外國公司關閉在中國的分支機構,縮減生產能力,撤出大量資本,甚至是將工廠整體遷出。如果疫情持續下去,這些公司撤出資源的速度還會加快。而那些離開的人、財、物,只要撤走,短時間內就不會再回來。
前兩天我和一位朋友說,如果疫情不能在兩個月內結束,疫情之後的中國經濟,將會像被核彈炸過一樣。

你也許會問,那全球化還有沒有未來呢?答案是:會有的,但彼時的全球化必須有一個條件:全球社會治理模式的高度一致,甚至是統一。

簡言之,經濟的全球化必須以政治的一體化為前提。

因為,只有上層管理的統一,才能一方面實現資源全球配置的最大效益,另一方面又有效地遏制其負面影響。

當然,這種政治一體化的具體形態我們今天還無法預測,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一定不同於現存的任何一種政治體制,因為全球化所需要的社會治理模式,至少要滿足國際社會協同行動的基本需要,而當下各國的政治體制均無法達到這個目標。

其實,我一直覺得,全球化本來就應該是一項包含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多方面的系統工程,但現在看,我們從一開始就走偏了,只顧着發展經濟,忘記了其他的,結果,還得退回去重新走。

不過,最終實現目標那天,應該是在很遙遠的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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