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作者：凱大熊 (Kevin Carrico), 朱波 (Andrew Chubb)
發表日期：2022年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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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段線
近年來，我們看到許多關於中國在整個 "西方 "的大學中的參與模式和程度的爭議事例。自2019年以來，昆士蘭大學出現了學生抗議活動。在德國，AfD的歐洲議會議員在歐洲議會提出了問題，在英國，處理大學中 "外國干涉 "的指導意見的需求（得到了正面回應）。有很多人呼籲關閉孔子學院，就在最近，一所荷蘭大學選擇與中國的資金流切斷聯繫。簡而言之，在如何處理 "中國-西方 "的學術關係方面，存在著巨大的不確定性和爭議。
在 9段線 的新專題“對談錄”的創始版中，我們向兩位專家提出了以下問題：“西方”大學是否應該重新考慮與中國研究和資助機構的關係？
凱大熊
在過去的幾十年裡，各大學競相與中國大學建立研究關係，在中國建立聯合校園，或建立孔子學院。與中國共產黨這樣的政權建立這樣的關係，從一開始就有很大的問題。儘管這些聯繫的前提是樂觀的想法，即知識分子的參與和交流可能會鼓勵中國有更大的自由，但實際上，這些聯繫總是有相當大的風險，恰恰相反，它在全球範圍內使一個對基本自由有敵意的制度得到合法性，甚至鼓勵人們依賴這一制度。
為了維持和培養合作關係、研究機會以及由此產生的豐厚的經濟利益，開放（公認的不完美）社會中的學術界和行政人員不僅可能迴避對中國現實的爭議性討論，而且可能完全迴避誠實的討論。誠實的討論可能被視為某種程度上的危險，這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隨著中國在過去十年中從已經相當令人不快的威權主義轉變為習近平領導下的全面法西斯主義，這些有問題的關係只會變得更加不合理，現在需要扔進歷史的垃圾箱。
我們真的可以接受這樣的合作，為有意識地淡化人權、為毫無根據的COVID-19陰謀論、為最新的習近平思想研究所（該研究所為東突厥斯坦正在發生的種族滅絕提供便利，其中數百萬人僅因其種族而被關押在集中營中）、為俄羅斯在烏克蘭的戰爭罪行提供幫助和支持、為通過不合時宜的種族同質性神話入侵民主國家台灣反復進行辯護而提供合法性嗎？還是說，不再對中共對前清帝國各族人民所犯罪行為虎作倀的時候現在已經到了？
我們的精力是否可以更好地轉向對中國理念和“中國模式”進行無禁忌和快樂顛覆性思考的項目，以促進這些國家的自由和獨立？和以營利為目的、與堅決反自由主義政權接觸的新自由主義模式相比，這種重新定位的國際交流願景是否可以更好地服務於真正思考的學術項目？
朱波
簡而言之，鑑於中國國內日益嚴重的獨裁主義和日益惡化的人權狀況，大學絕對應該重新考慮與中國的關係。除了凱大熊已經提供的各種理由外，我還要補充說，一些中國的研究資金來源可能直接參與了中國和其他地方的極端鎮壓，甚至從中獲利；計算和人工智能方面的合作研究可能有助於發展高科技的監控工具；許多夥伴關係遭受(了)學術自由原則的侵蝕或消殺。
我也和凱文一樣，對新自由主義的 "企業大學 "模式及其未能解決中國所帶來的倫理、政治和安全問題感到失望。但我不認為這就是中外合作辦學的全部故事。鑑於氣候變化等全球性挑戰，“西方”和中國研究人員和機構之間的各種聯繫可能是良性的、有益的，甚至至關重要。
凱大熊對於必須反對和遏制為中國犯罪和宣傳路線提供合法性的合作這個斷言是正確的。然而，要做到這一點，需要有條不紊地考慮哪些合作和夥伴關係實際上正在這樣做。舉例說，指繼續進行風力發電或污染控制措施的聯合研究會使新疆的種族滅絕或對台灣的威脅和恐嚇得到合法性的理據並不明顯。指導大學重新考慮其與中國關係的實際問題不是接觸與否，而是在哪些領域、以何種形式、在何種程度上接觸，以及有哪些制度保障。
我還對凱文聲稱習近平領導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只能被誠實地描述為全面的法西斯主義”提出質疑。作為一名研究中國政治的學生，我也發現習近平 "新時代 "的極權主義衝動難以忽視，而作為一個親中的人，這讓我深感痛心。但是，在我看來，任何有其他想法或爭論的人都不是“誠實”的人，這說明了近年來我們關於中國政策的公開辯論的墮落。我認為，關於中國的公共政策討論應該集中在分解中國給自由體制帶來的具體問題，以及辯論保護這些體制的各種實際措施的優點。
凱大熊
我很高興看到朱波對鑑於中國嚴峻的政治形勢，大學需要重新考慮他們與中國的關係這一見解表示同意。我們的主要分歧點似乎是這種重新考慮的程度。我呼籲與中國完全脫離關係，以避免支持一個從事反人類罪行的政權並使其得到合法性，而安德魯則指出，與中國機構的一些學術聯繫可能是良性的、有益的，甚至在像氣候變化這樣的全球生存挑戰中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
這聽起來很合理，而且我知道很多人都同意。但是，在我看來，這是詹姆斯-曼（James Mann）所說的 "中國幻想 "的一個新的迭代：希望與一個實施種族滅絕的國家合作，在這個國家的自我合法化和自我延續的目標之外，可能會出現一些可救贖的甚至是潛在的進步。
坦率地說，這種希望的問題在於，任何從事像今天中國共產黨這樣規模的犯罪行為的其他國家都會成為國際社會的棄兒。關注人權的中國學者應該問的問題不是我們如何略微調整與一個種族滅絕國家的研究合作，而是中共如何以及為什麼能永遠逃脫成為被排斥國家國家的命運。例如，當俄羅斯在烏克蘭屠殺平民時，我們是否與它合作進行風力發電研究？我們是否與朝鮮合作進行衛生後勤工作？如果沒有，那麼為什麼我們今天在與中國的合作中感到如此心安理得的舒適和自信？
最後，我不同意朱波的說法，即我對中國法西斯主義的評論反映了 "關於中國政策的公共辯論的退化"。近幾十年來，即使在對中共模式的批評性討論中，也使用了各種軟性委婉語，從 "威權主義 "到 "民族主義"。然而，這些都不能準確反映我們今天在習近平的中國所看到的實際情況。俄羅斯和中國近年來的發展表明，軟性語言如何導致對這些國家的行為產生明顯的誤解。今天中共政權越來越令人不安的現實，只能通過更深刻的令人不安的語言開始誠實地表達出來，迫使我們直面這些現實。
朱波
吉姆-曼的 "中國幻想"，即經濟交往不可避免地改變中國的政治制度，與相信與中國的特定類型的研究合作可能對整個人類有益，甚至是必要的，兩者之間有很大的區別。凱大熊的立場是，無論問題領域、環境或條件如何，任何合作都不可能導致積極的結果，這同樣是一種中國幻想，只有完全負面而已。以氣候變化為例，鑑於中國對全球碳排放的貢獻是世界上最大的，如果不與中國合作，我們要求的大規模溫室氣體減排如何實現？一旦西方科學家切斷了與中國夥伴的所有聯繫，我們是否相信中共會單方面減少中國的排放？
凱大熊說許多犯下暴行的其他國家使自己成為國際棄兒是對的--當然，當它們是我們自己政府的重要盟友時例外。但是，正如政治上的緊迫性在國際政治中起作用一樣，在科學等領域，純粹的規模和能力也起作用。凱大熊假設的與俄羅斯和朝鮮合作的例子是有用的：如果俄羅斯是風力發電的主要參與者，而不是化石燃料的主要來源，或者如果朝鮮在解決人口老齡化的問題上進行了大量投資，那麼在這些領域與這些國家合作的理由就會充分得多。
誠然，合作不會給中共鎮壓的受害者帶來安慰，但中國更多的溫室氣體排放也不會。凱大熊指出，鑑於中國對人權和尊嚴的基本原則的抵制，他反對對研究合作採取分類方法，"不能輕易將合作歸入不同領域"。這是事實，但想出簡單的答案並不是分類的目的。相反，有條不紊地重新評估哪些合作是有益的，在什麼條件下可以堅持下去，這意味著艱鉅工作，深入思考和艱難選擇。。
凱大熊
根本的問題是：對公認的真正和緊迫的全球問題（如全球變暖）的研究是否需要與一個積極從事種族滅絕的國家合作？一個被任意關押在集中營、被迫與子女分離並每天面臨非人道待遇的維吾爾人，會在與由摧毀如此多生命的同一政權資助和控制的大學進行的風力發電國際研究合作中找到安慰嗎？
在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不僅對政治改革，而且對基本權利和尊嚴都表現出堅決抵制的時代，合作不可能如此輕易地被劃入不同的領域--尤其是當合作被納入一個完全由國家控制的系統，致力於壓制公民，對生活在殖民佔領下的少數民族進行種族滅絕，以及對鄰近的民主國家進行帝國主義入侵的時候。
朱波
毫無疑問，減輕中共罪行的軟性語言是企業界和大學界的一個問題，應該被指出來。但是，認為用 "法西斯 "以外的任何詞彙參與有關中共政權性質的辯論是自我審查的觀點是難以理解的。關於將今天的中共政權與納粹德國和蘇聯等早期極權主義國家進行比較的問題，目前正在進行重要辯論。但答案並不簡單：有令人不安的相似之處——當然足以支持今天的中國是法西斯的論點——但也存在差異。
同樣，在諸如我們在這裡討論的政策問題上，我認為一場富有成效的辯論將集中於什麼樣的合作是有益的或必要的，特別是在我們人類面臨的生存環境危機的背景下，中華人民共和國及其現行政策和做法所帶來的具體問題，以及各種解決方案、戰略和對策的優點。
免責聲明：所有表達的觀點都是作者的觀點，並不一定代表9段線 9DASHLINE.com 平台的觀點。
作者小記
凱大熊是莫納什大學中國研究高級講師。他著有《兩種制度，兩個國家：香港的民族主義指南（Two Systems, Two Countries: A Nationalist Guide to Hong Kong)》(2022 年）和《大漢：今日中國的種族、民族主義和傳統（The Great Han: Race, Nationalism, and Tradition in China Today)》(2017 年），均由加州大學出版社出版。他也是香港《蘋果日報》的前專欄作家。
朱波是蘭開斯特大學的英國學院博士後研究員，研究東亞地區國內輿論和國際政治之間的關係。他最近的出版物包括《RUSI白廳文件(RUSI Whitehall Paper)》，《中國的海外政治活動：風險、反應和澳大利亞的案例 (PRC Overseas Political Activities: Risk, Reaction and the Case of Australia)》（Routledge，2021年），以及KCL劉中國研究所的政策簡報 "權利保護。英國應如何應對中國的海外影響(Rights Protection: How the UK Should Respond to the PRC's Overseas Influence)》。
原文網址：https://www.9dashline.com/article/draft-in-dialogue-western-universities-ties-with-chinese-research-and-funding-organisation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