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14 December 2019

白警轉做急救員:警察自我感覺良好 人工高有權力 他們與社會脫節

在一班「反光衣」中,他看上去有點不同,年紀較成熟,行動時有戰術手勢,最觸目的是他一份「差味」,「我是前警務人員,但我追求民主,我是黃絲。」 TT是義務急救隊(FA)的指揮,大多數時候,他都會站後較後排的位置,觀察及分析警民衝突的形勢,然後給隊員指示,向最可能有大量傷者的位置戒備,搶救性命。

當差逾十年,TT沒想到當年接受的戰術訓練,會在今日的抗爭運動大派用場。 水炮車清場,這一天,水柱的壓力似乎調高了,抗爭者抵擋不住,退到佐敦道尖沙咀警署附近列陣,防暴再以催淚彈還擊,離場上車前,例發一輪放題。TT冷眼旁觀,每一下開槍的巨響,同時深深撼動他,要深深地吸菸壓下怒火,似乎「難頂」到一個極限。 「有幾驚?」他冷笑說。 「他們要撤退,害怕離開一刻會被人追打,所以上車前發射一輪催淚彈,以便帶同袍離開。」

以昔日同袍、今日黃絲身份的眼光看警隊,心情尤其特別複雜。 「你不時搖頭,為甚麼?」我問。 「其實不需要這樣做,街上除了有年青人和示威者,還有很多其他人、遊客,但他們完全沒有理會,我感受到他們已經失控,不專業。以前無論如何,警察心底裡會記著專業,每做一個行動都會顧及到影響甚麼人,但現在沒有這些考慮,只會想對付示威者。」 他對警隊失望,跟很多香港人一樣,始於7.21。 「為甚麼可以有這樣的事在香港發生?這麼多市民遇襲,竟然沒有警察到場!有些鏡頭還拍到,警察轉身離去,我覺得很有問題,要站出來,到前線看看發生了甚麼事,支援年青人。」

當助教向他建議,組隊到7.27元朗集會當義務急救員時,TT一口答應。 「我們在佐敦巡邏,保持在這區巡邏,不要走得太遠。」抗爭現場,義務急救員與日俱增,TT看在眼裡,不知是喜是悲。 「你看到那些義務急救員,不過是小朋友吧,他們有能力急救,但未必能確保自身安全,所以除了照顧市民,我也想照料他們的安全,連結他們一起去救人。不單是自己團隊合作,也跟其他團隊合作,這是一件好事。」 他和隊友很會苦中作樂,像檢起彈殼研究一番。 「你看,出產日期都磨走了。」 「以前不是用這種彈,用木彈,木彈有這麼大支,把人射到倒地,現在一支有很多粒橡膠子彈彈來彈去,但效果一樣。」

儘管周圍都有防暴和路障,烽煙四起,街上仍有市民和遊客自拍、飲酒談天,這是香港獨有的風景。 「我想你要兜個圈子,從這邊走過去,你可以直跑過去,但子彈可能會射到你。不麻煩的,很容易走。」好不容易護送一個市民離開,另一個遊客又直衝去防暴的防線,TT把他截下,嘗試勸阻他不要走向危險地帶,「這是旺角方向,但不要走過去,你試試走後街的路。」

很少人想到,人群管理現在是FA的主要工作之一。 他沒慶幸自己及早離開「是非地」,反而為
警隊今日名譽掃地痛心。有誰想到,回歸後,香港警隊由「亞洲最佳」淪為「黑警」? 「我經歷過六四,那時警察會開路,帶領市民完成遊行路線,現在他們這樣對付示威者,我真的很難接受。」 作為「舊伙記」,他瞭解前線警察失控的原因。同溫層文化,令他們跟市民的關係愈趨疏離,加上長期覺得受奚落,累積的怨憤,終在社運的政治磨心爆煲。

「在社會階級上,警察的自我形象,跟接收到的市民對警察的觀感,一直存有落差。他們覺得自己有不俗的收入,是正義的執法者,有權力,感覺相當良好。」 「但自日常生活中,他們看到有些市民視他們為低下階層,即使是幫辦級,中環人還是覺得他們只是社會服務者,所以他們心理上會覺得,在社會的階級上,自己的看法與感受到的對待,有很大落差。」

「他們會覺得,既然得不到認同,就不跟市民來往,或者少來往,只跟同袍來往,跟社會的關係愈來愈疏離,這日積月累的問題,潛藏心內,自己沒意識到,到今次的運動,成了一個爆發點。」 「這亦解釋到為甚麼警察總是活在平衡時空,接收的資訊跟香港人很不同,看不到問題的大局,因為他們很少願意離開同溫層,在封閉環境生活,跟世界脫節了。」

香港淪為警權無限大的警察城市,危機源於警察訓練鬆散,缺乏警民傳媒溝通訓練,高層包庇緃容違法警員。 TT指出,以前他們上警察學堂,要接受習慣被辱罵的訓練,「教官告訴我們,離開學堂,面對群眾,我們就是被辱罵的一群,要承受和處理到被辱罵的壓力。」

「雨傘運動後,警察形象變差,大學生不願投考,警隊退而求其次,聘用了毅進畢業生,以致新血質素下降,而因為招募困難,學堂訓練和管教學警寬鬆了,我聽過一些個案,教官責辱罵學警時,反過來被他們投訴。」

港英時代,警隊強調先服從後上訴,以防暴訓練為例,教官教導學警,必須聽指示,無論如何不能私自行動,但在示威現場,防暴警察經常被一逕衝出去向示威者施暴,就連指揮官也叫不住。 「前線拉到人,高層會大力支持,發嘉許狀,當前線不服從上級指令時,不會受到懲罰,反而會得到上級的上級贊同,那中層能夠怎辦?」 他又稱,警察原來的訓練,並非為上戰場,但現在卻捲入政治危機,充當政權打手,職務愈趨軍事化,因此角色心理亦變得矛盾,「他們未必是藍絲或關心政治,只想儘快驅散示威者和快些收工。當更的時間很長,身體發臭,還要全副裝備跑,怎會不壓力爆煲,情緒失控?」

他指出,回歸後警隊高層曾銳意改革警政,提升專業質素,將警隊轉化服務為本的機構,包括斥資六千萬元,將原來的富軍事色彩的綠色制服,換上藍色恤衫、西褲為主的制服,又將警察訓練學校提升為警察學院,成立學分製為學警前途鋪路,方便他們日後進修,提升學歷及專業素質,「偏偏忽略溝通這項訓練環節,遇到市民或傳媒提問,著他們轉向公共關係科查詢,在這場運動中,你會看到,很多警察不懂得跟市民溝通,不合心意,稍為受到責罵就使用武力。」

「你會看到很多例子,警察在示威現場只作出攻擊行為,沒有進一步採取拘捕,8.31太子站速龍衝入地鐵車廂打乘客,打完人就走,拘捕人數隻佔少數,11.11西灣河中槍學生,拘捕罪行並非襲警或搶槍,而是非法集結,這些都令市民有一個感覺,警察使用武力,是洩憤,為打人而打人。」

巡邏期間,有急救員跟他打招呼,向他請教急救方案。TT還有一個身份,急救課程導師,「愈來愈多人學急救,早前我就給數名陣地社工開班。沒法子,警察的武力不斷升級,傷者愈來愈多,很多人都會學些急救知識傍身。」 除了候命救援,TT也留意附近抗爭者佈陣的情況,若發生意外受傷,他能即場急救。 10.1開始,抗爭者興起砌磚陣,在中大二橋,他看著「凱旋門」說:「這裡有這麼多學系,創意是無限的。」其實TT不大認同它的實際戰術功效,但他嘗試從樂觀方向想。 再走兩步,又見抗爭者駕駛挖泥機,「年青人上網學操作方法,自行嘗試技術性工作,這件事算是相當有趣。」

雖然離職多年,但「差味」還是甩不掉,他不諱言,會害怕被年青人知道自己是「舊伙記」。 「我會擔心幫人的時候,對方感到恐懼,唯有站後少少,面露笑容,拿起上衣,讓對方看看腰間,但說到底,真的會有尷尬感覺。」 處身私了現場,前執法者的身份,叫他困惑好一陣子。 「不只是作為前警察,就算作為普通市民,看見一個人被毆打,會覺得不忍心,這是人的本性 ,會有這個心理衝突,但理性一點想,要想清楚自己在現場的角色,我們是來是做善後工作。 如果我是警察,在現場會制止,有裝備,有控制場面的知識,但現在我沒有任何裝備,我無能力制止事情,只能夠嘗試用說話不讓場面惡化,再去處理傷者。」

因為同溫層,comfort zone問題,警察很難離開同袍的圈子,為了留在熟悉的地帶,興趣、話題、原則都要同一,不容其他想法和聲音,但為了追求民主,TT還是與相交多年的舊同袍割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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