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蔡依橙
這本書我很喜歡,從序章看下去之後,就一路全部看完。雖然是日本學者寫給日本人看的書,但卻意外地適合台灣,尤其「現在」的台灣。
是西藏問題?疆獨問題?台灣問題?還是「中國」問題!
本書主要的書寫目的,是要說明目前中國周邊的問題,包括:中國與日本之間的衝突、新疆問題、西藏問題、中印邊界問題等,其根源究竟是什麼?
作者平野聰根據自己的政治外交史專業,認為真正的根源在於「從清帝國,一直到現代中國之間,所發生的各種轉變」,造成了今天中國與周邊地區與國家依然有的爭執。
例如,中國總說台灣是「固有領土」,西藏也是「固有領土」,新疆也是「固有領土」。但很明顯台灣人、西藏人、新疆人都不這麼認為。這裡頭的衝突根源是什麼?
簡單說,這個與「近代中國」借用了乾隆時期的「勢力」範圍,形成現代的「主權」範圍,但卻沒有延續清帝國的多元包容和因地制宜策略有關。
「固有領土」一詞偷渡的邏輯錯誤
首先,「固有領土」其實是說不通的,因為明帝國時代的版圖,並不包括蒙古、新疆、西藏。
那為什麼清帝國能搞定這些區域呢?這是因為清帝國的統治階層,來自於滿州(Manju),也就是「文殊菩薩之地」的意思,與蒙古、部分新疆與西藏地區,都受藏傳佛教影響,清朝皇帝,是以「藏傳佛教的保護者」身份,與這些地方達成聯盟,形成「內亞帝國」。至於原本的明朝統治範圍,則沿用既有漢人習慣的儒教與科舉制度,方便統治管理。
台灣,則是為了消滅心頭之患「鄭成功」,所不小心順便拿下來的地方。一度想賣給荷蘭人沒賣成;日本藉八瑤灣事件,測試清帝國的主權概念時,清帝國也沒通過,竟說「生番係我化外之民,問罪與否,聽憑貴國辦理。」這表示清帝國的「勢力」概念,並非今天的「主權」國界。
但接續清帝國的「近代中國」(先是中華民國,後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卻把這種「勢力」概念,擴大解釋成西發利亞和約的「主權」關係,硬是在教育上洗腦自己,「乾隆能影響到的範圍,就都是我們的主權範圍」。(你怎麼不用明朝版圖做固有領土呢?還是黃帝的好了?)
「中華」自助餐造成的內在矛盾
這就形成了很嚴重的內在矛盾:一方面民國成立後,積極排滿,並系統性抹黑滿人,但領土聲索卻又堅持用滿人帝國的勢力範圍。一邊說是五族共和,但實際上卻是以漢人為中心,積極做所謂的「再教育」,把藏傳佛教打上落後標籤、把新疆穆斯林說成恐怖份子。比起清帝國的多元與包容,現代中國則是選擇使用武力作後盾,進行族群碾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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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副總統彭斯演講
「中華文化」這種把自己當天下中心,有著自視甚高的文化優越感,看邊疆都是外族、是夷狄,要用漢字與儒學等「正確思想」教化並提升之的莫名自信。正是美國副總統彭斯最近的重量級談話中,提到魯迅的那一段。
「偉大的中國作家魯迅經常感嘆他的國家,曾寫道「對於異族歷來只有兩樣稱呼,一樣是禽獸,一樣是聖上」,但從沒有說「他也同我們一樣的」。」
這表示,連美國人的智庫都已經把「中國問題」的文化根源摸清楚了。而中國在南海蓋人工島,又來「固有領土」這招,侵犯到周邊自由航行權甚至主權時,就是美國忍到極限,決定出手的時候。
而中國人什麼時候會把「異族」當聖上呢?美國智庫的中國通們引用這句話前,一定也研究過了,就是「徹底被打爆」的時候,像是元朝的聖上們,以及清朝的聖上們。根據彭斯的演講,如果沒得平等互惠,美國看來決定挑「聖上」這條路走,先從貿易與外交開始。
為何台灣那麼多退將投共?
這本書的論述脈絡,也能說明,為什麼一生反共的國民黨將領,寧願投共,唱著中共國歌,也無法認同台灣這塊土地,以及台灣人?
因為推翻滿清之後,中共與中國國民黨,是同一個「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文化論述中的兩個變體,一個走基層路線,一個走權貴路線。即使曾殺得你死我活,但意識形態的差異較小。
當兩岸數十年沒有戰爭了,中共又施以小惠給點面子,心中的「天下觀」與「華夷之辨」便又復活,自然是想離開這個邊疆蠻荒小島,以及打從心底認定沒文化的這群台巴子,回到漢人儒家的中原世界。只是畢竟這邊有退休俸跟高品質的健保,就暫時繼續用這些夷狄野人社會的福利吧。
值得我們好好讀過的書
我認為,受過中華民國歷史教育,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從「中華文化」的論述中逃脫,甚至不知道「中華文化」論述有什麼問題的我們這一代人,都該看看本書從外部視角,根據歷史證據,所鋪陳的論述,讓自己完成思想解放,並找到屬於自己和下一代,真正適合的世界之路。
from 蔡依橙 https://i-chentsai.innovarad.tw/2018/10/chin_dynasty_chinese_confusion.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