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30日以來發生在中國長江中下游沿江地區及江淮、西南地區等地因持續強降雨而引發的嚴重水災,以及洪澇、風雹、滑坡、泥石流等災害已造成江蘇、安徽、湖北、等11個省3千多萬人受災,其中湖北省受災嚴重。一度三峽大壩防洪功能和其對周邊地區的生態環境威脅,又成了在中國社交媒體上的熱門話題。為此法廣隨後也請來了著名三峽大壩問題專家,旅居德國的王維洛博士從專家的角度向我們分析介紹這一問題。
法廣: 作為目前國內外知名的三峽大壩問題專家,您是否能簡單介紹一下您從什麼時候您開始對三峽大壩問題產生研究興趣,您研究的主要資料和途徑來源是什麼?
王維洛: 我是從1980年到1985年之間參加了三峽地區的國土規畫,它是比三峽工程更上一級綜合性的規畫。當時正處於三峽工程還在鄧小平去視察(三峽)之前和之後,湖北省委和水利部就極力想把這個工程推上馬的那個時候,我們就對三峽工程建設的必要性和可能性進行了考察。
法廣: 您當時是以什麼身份參加的這項活動?
王維洛: 前面兩年我是南京大學的學生正在參加我畢業論文的實習,之後留校擔任教師。1985年到德國留學還是學得國土規畫。從1987年到1996年我在德國多特蒙德大學擔任講師,我教授的課程也是規畫與決策工程可行性的內容。特別是我在德國大學講授規畫與決策這門課程時,《三峽工程可行性論證報告》就出台了,之後我就把德國課程對學生講授的一些工程可行性計畫最基本的要求,來對比中國的三峽工程可行性規畫,之後如果按照德國的評分標準來看它是一個不及格的報告。我為什麼就這麼武斷的下了結論?因為你寫一篇論文你能不能審查自己的論文,能不能給自己的論文打分,得到的回答肯定是否定的。因為對於你的論文得(評估)必須通過一個第三者中立的人,例如你的教授來給你的論文評分。這也就像中國的高考一樣,評分標準是一樣的大家站在同一個平台上競爭。然而參加《三峽工程可行性論證報告》編寫的412專家中其中有200多個專家參加了對它之後的審查和評估,也就是說他們是自己審查自己的。而這在科學上是絕對不允許的,這是第一個原因。
第二個原因是因為《三峽工程可行性論證報告》它分了14個獨立的報告,就是它有14個專業組,例如關於發電,關於防洪的每個專業組他就自己寫自己的那封報告。我們知道如果把科學報告簡化一些的話,它就是以如果,這的形式。就是說前面是一個條件句,之後是它的結論的報告形式。而在這份報告中14個專業組都從對自己最好的,最有利的條件出發而不顧別的專業組的限制條件,找到了對於自己最好的結論。比如說我們拿防洪和移民兩個組的研究結果舉例,防洪組人說我在防洪時水庫的水位放在海拔145米上,但是我有221億立方米的防洪庫容,這麼大的防洪效益可以放百年洪水,千年洪水等等。
而事實上如果三峽大壩要能夠具有這麼大的防洪效益把庫存都用上時,壩址處得水位應該是在175米以上而不是145米。移民組在考慮三峽大壩工程需要多少移民時,他要考慮從什麼地方出發來考慮移民淹沒線是具體多少會被三峽工程所淹沒,他就考慮三峽工程水位在洪水期間永遠是在145米而不是175米, 所以移民組就得到了三峽工程移民113萬的結論。事實上兩個小組結論是矛盾的。
法廣: 您認為三峽大壩在此次的洪災中真正起到了什麼作用,防洪是否是達到了它的要求?
王維洛: 長江洪水是一個相當複雜的問題,已故的著名中國水電與防洪專家陸欽侃先生曾將長江洪水大致分為三類:第一類是發生在成江中下游的洪水;第二類是發生在長江上游的洪水;第三類是長江全流域性的洪水。第三類長江全流域的洪水是1954年的洪水,你要把1998年的洪水歸為這一類也可以,都是在上游也下雨,中下游也下雨的洪水類型。而第二個類型是如2016年今年由下游下暴雨所引起的中下游的洪水災害。
三峽工程對於這一類洪水它是沒有任何作用,因為雨不是降在它控制的範圍之內,而是降在它控制下面的地方。還有一類是在三峽大壩上游有洪水而在下有沒有洪水,下游的河道裡面水為還很淺它可以消化這些洪水,而對這一類型三峽工程只是起了更壞的作用。因為三峽大壩的存在把出水口擡高了只能增加上游地區的洪水特別是重慶的洪水。
法廣: 同樣就這一問題官媒環球時報發文認為這次長江中下游地區的洪水威脅,主要是源於極端天氣現象的持續特大暴雨而成,因此三峽大壩在這一情況下只能是盡全力擋住上游而來的江水,不讓下游的情況繼續惡化並良好的起到了這一作用,您怎麼看?
王維洛: 三峽大壩擋住了上游的水,它在兩天之內平均擋了兩萬多立方米的水是減小了(洪水),但它在後面兩天中又把這個水位加上去了。在這兩天中三峽大壩出庫的流量大於入庫的流量,所以7月6號總理李克強去武漢視察的時候,武漢的水位升得很高。而武漢水為當時的變化不是因為三峽大壩在減少下游流量的結果而是它在相反地增加流量的結果。縱觀三峽工程在7月份所有的防洪表現它的加減等於零,它既沒有蓄洪也沒有泄洪。
它蓄一點馬上就放,上游三峽大壩蓄了水當然對下游是好的。但為什麼武漢今年受到的洪水如此嚴重是因為三峽大壩對控制下游洪水沒有什麼作用,因為洪水不是從三峽大壩之前的上游來的,而是從下游的洞庭湖和長江的支流來的,所以沒發大規模洪水的三峽上游蓄了水對減緩降低下游發生的洪水並不具備效果。所以李克強到了武漢說:今後長江防洪還得靠堤防。而在1998年時三峽公司的總經理陸佑楣曾經說過:要是有三峽工程在,何愁長江洪水逞兇狂?而1998年三峽還沒有建成,他說要是有三峽工程長江洪水從此不能兇狂了。
2003年三峽工程開始蓄水存在了,從2003年到現在長江中下游的洪水災害依然存在,三峽大壩並沒有展現出對下游有什麼好處。根據《三峽工程可行性論證報告》規畫,三峽工程建成後不應該攔蓄小於20年一遇的洪水,這是該文件上寫的清清楚楚的。而今年三峽地區所遭遇的洪水市場年的洪水不是按報告來說三峽大壩所攔蓄的洪水。正如清華大學水利系教授周建軍所說,三峽工程不應該總投入到蓄水中去。因為他的導師三峽工程泥沙組的組長林秉南當時的任務就是不讓三峽工程被泥沙淤結,而其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洪水時多放水,通過泄洪把泥沙衝下去減少三峽工程水庫的淤積。但是如果三峽工程要利用洪水期來衝刷泥沙的話就不能蓄洪,因為一旦如此泥沙都堆積在水庫裡面了。
而當時為什麼林秉南先生認為可以採取這種泄洪的方式衝刷泥沙,那是因為泥沙組認為長江下游的堤防防洪能力大。但是當時防洪組的報告結果則正好相反,防洪組的報告寫得是為什麼要建三峽工程是因為三峽大壩以下長江幹流的堤防防洪能力太小。按照現在說的當時沒有三峽工程能防禦的是10年一遇的洪水,因此建造三峽工程可將這一程度的能力提高到百年一遇上,但這是矛盾的。
法廣: 王您曾經擬文認為《三峽工程環境影響評價》是一個政治化下的的科學問題,但我們也知道在國際上這樣的大工程一般情況下需經過專家評估再交政府行政部門決策,從某種意義上在國內外來說這種大型項目最終建成與否也是多方政治博弈加上科學調研的結果有關,您認為在這一點上三峽大壩與其國際上同類的項目有哪些不同?
王維洛: 首先我們必須把政治家和工程技術人員的責任分開,三峽工程按照國際上來說它也是一個政治決策,因此工程技術人員撰寫工程可行性報告的任務是為政治決策做技術上的準備。因為作為科學技術人員不能因為政治家說它要上,我就必須往好里寫,也不能說政治家說不上我就必須往壞了寫。科學技術人員在擬寫工程可行性調查報告時必須保持科學的中立性和自由精神。至於報告結果是推薦還是反對這個項目,對政治家的決策並不起決定性的作用。因為政治家在做政治決策的時候更多的是政治考量,而不是科學考量。
法廣: 您的意思是說當時科學家們沒有從一個中立的觀點出發是嗎?
王維洛: 對,他們完全是屈服於政治家的政治壓力下寫的。如果我們把《三峽工程可行性論證報告》裡面內容好好得讀一下的話就知道了。但是如果出了問題誰負最終責任群難說,因為專家14個專家組各自的調研結果綜合是矛盾的但他們又在報告上籤了字,科學家會說我只對自己各自的研究理想結果負責,而政治家會說你們都在工程可行性論證報告簽過了字,為什麼不負責呢?所以關鍵問題不在於專家怎樣講,而是在於聽眾要學會就問題獨自思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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