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12 November 2015

江偉俊/民主如何戰勝歸來?

縱觀馬來西亞現有局勢,政治危機處處、公民社會欲振乏力、極端主義與濫權惡法猖獗,推進國家民主化是否仍有可能?此刻的你我也許對此困局備感無力,然而社會變革本就非簡單、快捷之事。

今年9月7日至20日,我有幸參與由韓國五一八紀念基金會舉辦的518學院課程(May 18 Academy),深入了解光州事件(Gwangju Uprising)、與其他國家的社運份子共聚。期間各類課程、交流與討論,讓人深刻了解國際民主腳步雖然緩慢卻依舊往前,社會正義與人權信念仍是國際社會不容妥協的共識。

以下是課程結業後的反思,特書於此與各位分享。

鮮血築成的民主牆

1980年5月18日,韓國光州市學生上街遊行爭取民主,卻遭軍人政府派以特種部隊殘酷鎮壓,進而激起市民群起反擊,並且自我武裝與軍隊對峙長達十日之久,史稱「光州事件」。5月28日,軍隊再次以武力入城強占,為抗爭劃上句點,造成大約150人喪生、4千人被捕。軍政府扣上「北韓共產主義同情者的叛亂」之名,加以詆毀抹黑。

然而,韓國民主抗爭並未就此停息。民間社會對受難者不乏支持與同情,因而各類抗爭一波接一波從未間斷,抗議者甚至以命昭示喚起關注。經過七年的組織與積累,公民社會才有了發動1987年六月民主運動的力量。軍人政府在巨大的社會壓力之下,最終被迫交出政權,將直選總統的權利交還全民。

與此同時,要求平反光州事件的呼聲愈加強烈。隨著民主空間逐漸開放,韓國政府也打破禁忌,在官方場合公開談論光州事件。相關書籍資料相繼出版,外國傳媒所攝的圖像也在國內巡迴展出。一張張萬人市民大會的照片,一幕幕軍人無情毆打學生的血腥場面,甚至犧牲者以太極旗遮蓋的棺木,無不震撼韓國社會。

1993年,總統金泳三為光州事件平反,將之視為韓國民主化進程的重要基礎,並允諾依循五大原則「查明真相、懲罰肇事者、集體補償、恢復名譽、紀念事業」,展開轉型正義(transitional justice)工程。至此,光州事件終於獲得平反。

罪咎與羞愧的力量

光州事件抗爭期間,軍隊的圍堵封鎖、狙擊手的隨機射殺,並非人人都可承受。尤其當談判破裂,和平解決已無可能時,繼續反抗幾乎等同走向死亡。面對這即真實且迫切的恐懼,勇敢堅守者必然少之又少。正因為這一群人捨身取義,不妥協地堅守陣地,光州事件的反抗精神才得以延續。

不過,事件的旁觀者(bystander)對反抗者的呼喚選擇逃避,卻在親眼目睹軍隊暴行後疑惑不已。這種沉默與不作為讓他們成為了施暴者的共犯,自覺羞愧。一些承受不了孤單與恐懼而選擇逃離的反抗者,雖得以倖存卻終生背著辜負同志的罪咎。

其中,光州天主教主教因未及時阻止軍人暴行而慚愧自責,事後開始為受難者發聲;逃離者則繼承戰友的遺志,撰寫事件實錄以傳後世;原立志行醫賺大錢的大學生,因受抗爭影響而選擇從事疫苗研究,造福社會。

羞愧與罪惡感雖為負面情緒,卻轉換為正面的力量。由於多數光州市民無法堅持抗爭到最後,而共同承擔這份羞愧,卻也相互串聯,進而團結了整個社會。

民主須力爭才知價值

人權雖為天賦,但往往須經抗爭方可獲得。整體而言,光州事件教會我們的是,民主運動乃須長時間不斷積累,一波接著一波地不斷衝撞舊體制,徐徐推進。民運分子只能不斷耕耘,借以民意向政府施壓,以期高墻倒下的那一刻。好比沒人能預料光州事件發生,亦如無法預言1987年六月民運的成功。

馬來西亞社會總有著莫名的幻想,即社會改革能一蹴而就,國家民主化只需萬人集會既可成。殊不知每一次社會變革,背後須長年累月的組織、建設、失敗與檢討,方有望開啟社會變革之門。仰望他國民主改革成績時,不應對凈選盟集會無法喚起實質變革而自艾自怨,忘了應當承接起集會喚起的民意,繼續向當權者施壓,以致錯失良機、改革無望。

相較於馬來西亞逾六十年的民主體系,韓國民主發展至今僅三十餘年,已然躋身亞洲民主制度最健全國家之列。或許,只有以鮮血換來的人權民主才知可貴,才會更加呵護。反之馬來西亞的人權民主乃是賦予,立國之初已存在於憲法與政體之中。然而,不經爭取則不知其深義,本國憲法與政體現已被政客因一己私利肆意破壞,早已面目全非。

也許,馬來西亞社會須經歷更大的民主陣痛,方可真正醒覺,國家的民主化才能邁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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