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领导层最近一年多以来的言论反复强调,苏联解体、“亡党亡国”是他们引以为戒的最大镜鉴。其实,无论是从共产党政治集团的政治安全以及转型过程中的获利程度,还是从国家的发展前途来考虑,苏联解体并非中共最应该吸取的反面教训,而是正面经验。
*从苏联到俄罗斯:老权贵带入新社会*
从苏联到俄罗斯,是一条典型的“老权贵带入新社会”之路。苏共的老权贵集团成员当中的一部分,在政治转型过程中为自己换上一件新政治外衣,比如成立某个新
政党,通过民主选举,变身为新政府高官、杜马议员或地方政府官员;另一部分则成为私有化过程的受益者,成为新富阶层;共产党依然是合法政党,只是未能通过
选举获得执政权。
新政府既然还是前苏共成员当家,东欧国家普遍实行的“除垢法”当然也就免了。原共产党官员与克格勃不仅未遭到任何清算,其中的杰出人物普京反而几度当选总
统,引导俄罗斯政治不断向专制回归,异议人士仍然遭到打压。清算共产主义罪恶一事推进得非常艰难,2011年3月,一个名为“透过秘密警察镜头的布拉格”
在莫斯科开幕,内容是通过摄影等图片介绍前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秘密警察监视持不同政见者。这一反映他国共产政治黑暗面的展览,居然被视为俄罗斯政治上的一
个突破。
在中共眼中无比惨痛的“前苏联亡党亡国”之教训,其实对俄罗斯而言,对内只是那些没搭上“改革列车”的原苏共体制受益者们经历了一段通货膨胀、物价飞涨、
生活水平下降之苦;对外失去了“苏联大帝国”的地位,不再是东欧社会主义阵营的领袖。但俄罗斯所失,正是东欧原社会主义阵营其它国家所得,这些国家终于从
苏联强加的共产暴政下解脱。当然,对于从彼得大帝时代开始就梦想成为“世界帝国”的俄罗斯来说,这是个损失。所以普京说了那句著名的话:“谁要是不为苏联
解体而感到遗憾,他就是没有心肝;谁要是想恢复原来模样的苏联,他就是没头脑。”
但站在其它民族国家的立场上思考,它们有什么理由一定要以服从与被凌辱来成就俄罗斯的世界帝国之梦?
*东欧国家:建构新社会秩序最成功*
前社会主义国家要完成社会转型,包含政治、经济、社会三个层面的变迁,其中政治转型最容易;经济转型较困难,一般通过经济自由化和私有化,便可完成从计划
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型;社会变迁最困难,因为这是价值理念与行为方式的转型。捷克、波兰、匈牙利等国通过“除垢法”清除共产主义罪恶,基本完成了社会转
型,比较成功地构建了新社会秩序。
上述几国中,捷克最彻底。1989年12月,在捷克斯洛伐克举行的第一次真正的民主选举中,异议人士的精神领袖哈维尔成了首任总统。此后的清除共产主义精
神污垢也推进得最为顺利。波兰清除共产主义污垢过程比较复杂一点。比较彻底的《清算前共党同谋者法案》至2007年3月才生效,同时对外公布了前共产党政
权秘密警察的档案。根据该法案规定,波兰至少有70万人必须向当局承认,是否曾经为共产党政权的秘密警察提供情报。任何拒绝合作或者隐瞒过去的人,将不准
担任公职。在这部法案实施之前,波兰民主政府曾规定,高级公务员必须向政府报告他们过去与秘密警察的关系;新法案则规定,学者、记者、国企负责人以及学校
校长都必须填报声明表格,否则将被辞退。
上述清算主要是精神清算:不施行对人的惩罚式报复,所有承认曾经当过秘密警察告密者的人,都不会受到惩罚。 立陶宛、匈牙利、乌克兰、保加利亚等前共产国家在转型后都曾制订过相关法律,统称为“除垢法”,实施时间有先后,尺度宽松有不同,但大体上与捷克、波兰的做法相同。
如果要总结,这些国家用让共产主义制度及告密者声名扫地的方法清算历史,但保证了这些人的人身安全。
*中共应该吸取的“反面教训”*
中共真正应该吸取的反面教训,其实是罗马尼亚与阿尔巴尼亚。因为,在这两个国家,前最高领导层的政治安全度最差;从建构社会新秩序来说,罗马尼亚比较艰难,阿尔巴尼亚则非常糟糕。
在苏东剧变中,齐奥塞斯库的下场最悲惨,是东欧国家在转型过程中唯一被处死刑并立即执行的领导人。但他却不是被民主派杀死的,杀死他的是他倚为干城的“党
内同志”,比如,扬•伊利埃斯库本来就是前罗共政治局成员。他们对齐奥塞斯库表面顺从,但实际上对齐氏夫妇将政治局变成齐氏的家庭政治局早有不满。这些人
在关键时刻做了一次成功的政治投机,在12月齐奥塞斯库被推翻后接管了政府权力。并且成功地在以后的民主选举中获胜成为新政府的领导人。罗马尼亚人民当时
对齐氏夫妇的被杀热烈欢呼也有原因,因为在东欧国家中,齐奥塞斯库对反对派镇压最残酷,没有给反对派留下任何生存空间。独裁者夫妇身死名灭,社会新秩序建
构得也相当困难,“回归欧洲”的历程历尽艰苦;国有资产虽完成私有化,但大量集中在小部分统治寡头手中;虽然有了自由选举,但正如一些专家所言,“旧体制
只是向一个基于宪法的、有限的责任政府模式进行了部分转化”。
另一个反面教训是被中共在毛时代称之为“欧洲社会主义的一盏明灯”的阿尔巴尼亚。恩维尔•霍查通过12次残酷的政治大清洗,维持其独裁位置直至死亡。在他
去世6年之后,即1991年,阿尔巴尼亚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2月6日,阿国第一个反对党——民主党主席贝•里沙发文批判霍查个人迷信。当天,霍查大
学的学生们便罢课、绝食,要求更改校名;接下来所有城市的霍查铜像被民主党示威者推倒,70余卷的霍查著作被焚烧,首都文化宫前的
“光荣属于劳动党”的巨幅标语牌被拆除,政治书店被捣毁。1991年6月,劳动党易名为社会党,
并公开批判霍查。1992年5月新政府做出“第28号专门决定”,将霍查等“非烈士”的遗骸迁出民族烈士陵园,5月3日夜间,霍查的墓穴被挖开,棺木被
撬,遗骸被迁走。其夫人涅奇米叶被判入狱11年,其长子、女婿也先后被以各种罪名投入监狱。阿尔巴尼亚以后的社会转型也非常艰难:过高的失业人数、普遍的
贪污、荒废半荒废的基础设施、与政府高官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有组织犯罪网络,以及内部的政治分裂——考诸中国现状,除了经济状况优于昔日的盟友之外,其余的
问题倒是真有几分相似。
可以说,中共以苏联崩溃作为镜鉴其实是一种政治误解。中共既然不想走东欧道路,也至少应该避免罗马尼亚、阿尔巴尼亚的结局。从中共政治集团的政治安全考
虑,苏联这种“老权贵带入新社会”的转型可谓损失最小获益最大。如果没有“大帝国”这类不现实的利益盘算,中共大可不必要再纠结于“苏联亡党亡国之教
训”,而应该向它学习,尽快启动政治改革。结果很清楚:如果由中共政治利益集团主导政改,所谓“清算”,无论从范围还是从程度上均可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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