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庹继光年轻时神似崔健。又特别爱戴帽子,他带的第一届本科生于是叫他“崔健”,一叫四年。
2021年1月18日8点14分,庹继光从四川师范大学田家炳楼10楼纵身跃下,结束了自己不到50岁的生命。
这是庹继光坠亡的第12天。12天里,无论是学生、同事、朋友甚至妻子,每个人都无法叙述出一个完整的庹继光。他们能够回忆的,仅仅是他人生里的某个角色、一些片段:作为教授,他自负、直言、勇敢;作为律师,他记忆力超群,具有强烈的边界感;作为朋友,他性格开朗乃至于活泼,聊起八卦尤其兴奋。
唯独在维权的路上,庹继光拒绝与人分享内心。拥有新闻、法律的双重学术背景,包裹着“高级知识分子”的外衣,近10年来,他始终选择依法、遵规维护自己的权益,从不对外求助。
但学术与维权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凭借勤奋和执着,庹继光创造了两年间在复旦大学发表30多篇C刊的记录;寄望于学识与智慧,庹继光却始终无法与世界达成和解,最终选择以死抗争。
49岁、17885个日夜,消失在纵身一跃。
葬礼
1月22日上午九点半,太阳消融了薄雾。这天是庹继光出殡的日子,成都东郊殡仪馆的栖霞厅里,来了四十多人。
遗体告别仪式持续了二十分钟。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院领导致辞时,追忆了庹继光生前的学术成就。庹继光的妻子李缨哭着向大家致谢,“谢谢大家到场”。
“和庹老师出事那天相比,李缨老师的状态已经好了些。”曾师从庹继光的一位研究生回忆,“出事那天,她整个人是懵的。就站在殡仪馆的院子里,不停地接受电话采访,重复同样的内容”。
四天前,1月19日晚十一点多,李缨还在坚持:在成都成华区政府给出答复前,她不会举行葬礼。“我丈夫用命来诉求政府的回应,如果政府没回应,我就轻易把他……是不是有点亵渎他。”李缨痛哭。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师友与李缨道别、离开。李缨穿黑色羽绒服、戴着口罩,疲态明显,马尾辫藏不住白发。“守了一夜的灵,”李缨说,“儿子以前还会撒娇。出事后,都不跟我撒娇了。”
“我看到有记者写,10楼里头还有两张椅子。我还在想,天呐,他踩椅子上去的啊?他怎么那么决绝啊?完全不顾及我和娃娃了吗?他跟我说过,他是最爱我和儿子的。”李缨话带哭腔,“他觉得他可能没得办法了,他是在用生命为我们抗争。他是走了,我手脚并用、爬也要爬出一条路来,主要是我还有娃儿。”
高光
35岁的任忠诚至今仍清晰记得第一次见庹继光的场景。
“2004年,我们是他带的第一届本科生。”任忠诚回忆,“他带我们的第一门课,上课地点在第一教学楼102教室。他戴着帽子做自我介绍,‘我叫庹继光,这学期的《电视新闻学》我给你们上’,说完就开始上课。”
庹继光1971年6月生,四川大学博士毕业时33岁,毕业后任教四川师范大学。“当时文学院传媒系的系主任非常重视他,很多专业课都安排给他上。但他上课特别枯燥,很无趣,而且说话声音又小。慢慢地,学生都坐到了最后几排,在课堂上怎么捣乱都行,只要不影响他上课。”
教室整个空堂的窘况,庹继光都经历过。
任忠诚回忆:“大三时,有一次我们全部逃课了。他到了教室发现没人,以为有什么活动课被取消,他就走了,也没打电话问一下今天怎么没有人。后来两个去上这节课的学生迟到了,发现没有老师,就给他打电话。他就回来给这两个学生上了课。”
“他跟我们的话很少,除非跟他谈论学术、课题。”任忠诚说,“你休想跟他聊聊人生、聊聊理想。”“他还是有点自负,有点恃才傲物,这也是才子的一个共性。”西南某高校教授赵鹏这么评价庹继光,“他确实在认识事物方面更加深刻,所以当看到一些浅薄的东西时,就会有些自负。”
2005年9月,庹继光进入复旦大学新闻传播学博士后流动站工作。“他在复旦大学创下了两年间发表30多篇C刊的记录,到现在都没人能破!非常高产。”赵鹏介绍。“C刊有多难发?比如四川大学的博士,要发三篇C刊才能毕业。很多人卡在这个地方,卡好多年都毕不了业。”成都大学老师陈铁解释道。
在学术研究上,庹继光一直是个高产的教授。
据四川师范大学官网介绍,庹继光曾相继在《国际新闻界》、《现代传播》、《中国电视》、《新闻大学》等学术期刊发表各种学术论文200余篇,其中北大核心期刊论文超过130篇;以第一作者或独立作者身份在权威期刊、CSSCI来源期刊发表论文超过60篇。
2007年6月,庹继光从复旦大学新闻传播学博士后流动站出站,于当年9月进入西南政法大学法学博士后流动站从事科研工作,2010年6月出站。2009年9月,他以412分的成绩通过国家司法考试,成为执业律师。
“他是一个记忆力超群的人,”陈铁赞叹,“我们周边的人出生于哪年哪月,他都很清楚。聊起著名学者的经历、历史掌故、趣闻轶事,他如数家珍。而且,他写论文很快。”
边界
任忠诚认可庹继光的学术成就,但至今不认可他的教学方式。
“因为论文答辩的事,我记恨了他好久。”任忠诚回忆,2008年4月,自己通过公招进入四川本地一家媒体。5月,汶川地震发生后,单位缺人手,任忠诚被直接派到一线,“在北川待了两个月,毕业论文彻底放下了。答辩前,我向单位请了假,三天里完成了写论文、导师修改以及论文答辩的全过程。”
临场答辩前,任忠诚的论文被庹继光质疑了。
“庹老师拿着我的论文说,‘任忠诚,我觉得你的论文似曾相识’。他的意思是,论文是我抄来的,但我真的没有抄,而且我的导师就坐在他旁边,我心里想,你多少给点面子啊。”任忠诚当场回怼庹继光:“我的这篇论文,您在哪见过?您指出来,我想看看他是不是抄我的。”任忠诚觉得自己有点被侮辱到了,“作为一个老师,他怎么能这么说?”
火药味浓烈。答辩正式开始时,庹继光提了几个问题。每个问题,任忠诚都生硬地反怼回去。“其中一个问题与民生新闻报道相关。我当时怼得特别尴尬,我说庹老师您发表过几篇新闻报道?您在新闻一线待过几年?”
实际上,2004年进入高校工作前,庹继光曾先后在《体坛周报》、《重庆晨报》、《华西都市报》工作过7年,共发表新闻作品3000余篇。
“我当时觉得,他肯定要把我的论文挂了。但我没想到的是,他给我打的竟然是‘优’。”回忆至此,任忠诚没忍住,哭了出来,“我经常回川师,但都躲着他走。其实我心里早就原谅他了,只是自己觉得愧疚。如果他当时给我一个‘差’,我就能明目张胆地恨他了。”
“他的确对学生的毕业论文要求比较严厉,标准比较高。”赵鹏确认。“坊间有个传言,”前述曾师从庹继光的研究生称,“每次论文答辩,庹老师是最严格的。很多学生怕得不到他那一票,会提前找到他,让他看看论文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庹老师也很乐意去讲。”
“但他很少跟我们提生活,更多还是跟我们聊学业上的事情。”该研究生强调,“他还是有一定的边界感,像是老师的样子。”
钉子户
如果没有陡然降临的拆迁,庹继光和妻子李缨不会成为钉子户。
1999年底,28岁的庹继光在成华区万年场云祥公寓买了一套住房。“当时是整个片区售价最高的。我觉得地理位置、小区环境都不错,于是下单购买。还额外掏了一些钱,买了屋顶花园。”2013年12月,庹继光在新浪微博以@良知学人马知远为ID,发布了一篇:《成华区云祥公寓咋变成棚户房拆迁呢?》
“2000年左右,7万多元就可以买一套75平的安置房。旁边的云祥公寓是新建的商品房,得好几十万才能买到。”居住在云祥公寓附近安置房里的退休工人回忆。
在成华区,庹继光和妻子李缨还有一套住房。该套住房位于西南石油大学青龙校区,系李缨婚前购买所在工作单位、四川省政法干部管理学院的房改房。2011年9月,当时的成华区统一建设办公室,筹划对西南石油大学青龙场校区的职工宿舍实施模拟搬迁。此次模拟搬迁,被庹继光形容为“如临深渊”“可怕的梦魇”。
“他们家真是赶巧了,成华区在哪规划不好,就规划了他们家在成华区的这两套住房。”任忠诚无奈道。
搬迁价格成为庹继光和成华区之间的第一个分歧。
2012年2月3日,庹继光公开发表《一位老新闻记者、大学教授的泣血呐喊——成都之大,放不下我一张平静的书桌!》(以下简称《呐喊》)提到,2011年10月18日,成华区统一建设办公室委托某中介机构公布了对青龙场校区职工住宅的评估价。庹继光当时就在住户集体讨论该价格时告诉在场的住户代表,按照国家和成都市的政策,模拟搬迁中可以采用协商定价的办法,而不是必须评估价,大家可以要求协商定价。“可惜这一建议未能得到更多人的响应。许多住户在各种压力面前,陆续与成华区统一建设办公室签约。”
《呐喊》还提到,2011年12月14日下午,庹继光李缨夫妇与一位自称成华区统一建设办公室、西南石油大学青龙场校区模拟搬迁项目的工作组长协商。“对方仍态度强硬地表示,补偿方案必须以他们的评估价格为基础,没有松动的余地,绝对不可能采取协商定价。”
云祥公寓的模拟拆迁则在2年后开始。2013年11月,成都成华城市建设投资有限责任公司对庹继光位于万年场的云祥公寓进行模拟搬迁。
2014年7月,庹继光在其个人微博打比方:拆迁本是民事行为,但操作中却是拆迁机构主导评估作价,业主竟无权拒绝,“就如我等去国美、苏宁买电器,找个人给他的彩电出价100元,你要不卖,我就要‘依法购买’啦!”
1月18日下午,西南石油大学退休办相关负责人回忆:“我听曾住在那里的离退休人闲摆时,说过庹继光这个名字。那边的离退休人员对他们家的意见很大,就因为征收的问题。好像最后就剩他们一家。听说他们要价很高,要比照上海的征收标准,具体要多少钱我不清楚。”
截至发稿时,李缨未就上述说法做出回应。
困扰
滋扰紧随异议而来。
庹继光在《呐喊》中列举,2011年12月10日,成华区统一建设办公室10名工作人员首次滋扰他在锦江区的住处,报警处理后对方离开。同月14日,庹继光李缨夫妇与成华区统一建设办公室协商未果。16日,“成华区统一建设办公室人员带领青龙场校区少数住户继续到庹继光家骚扰”。20日,庹家锦江区住处的门锁被万能胶堵死,庹继光报警后砸门进入家中。
2012年1月31日,距西南石油大学青龙场校区那套房改房模拟搬迁的终止期限,已经过去许久。庹继光李缨夫妇要求成华区统一建设办公室按照规定终止这次模拟搬迁,对方拒绝。
拥有新闻、法律双重学术背景的高校教授庹继光,选择在微博上断断续续地抗争。据时代周报记者依据现有微博统计:2012年,庹继光发了6条有关拆迁的微博;2013年,这一数据为20条;2014年发了19条;2015年,一条也没发。
其中,2012年9月11日,庹继光一日连发三条微博,称“成都市成华区多个拆迁机构频繁使用黑招,强迫住户签订极不合理的拆迁补偿协议。敬请关注!”2014年2月,庹继光转发微博“2013年十大拆迁案件”,附评论“我就是暴力拆迁、违法拆迁的受害者。”他还在微博中@了传媒界和法律界的大V,表态“此事我将坚持下去”。
截至2021年1月25日,庹继光的个人微博粉丝数仅有852人。微博简介为:大学教授,职业律师,前记者,新闻传播学博士后、法学博士后,一个努力追求真理和正义的人。
“他从2004年到川师教书以来,带过的学生基本上都活跃在川内,甚至全国。”任忠诚介绍,“我们基本上都知道他房子拆迁的事,但是能够帮到他的人很少。他虽然在微博上求助,但是他没跟学生张过口。”
双方继续僵持。
求助
看似风渐息浪趋平,实则暗流涌动。
西南石油大学青龙校区职工住房模拟搬迁未谈拢。李缨对时代周报记者讲述,2012年3月,学校停发了她的工资。“你是40码的脚,他们给你35码的鞋。”李缨打比方说。
“成华区方面还通过西南石油大学等单位,向四川师范大学个别领导打招呼,企图压制庹继光。”庹继光在一份公开举报材料中表示。
多位受访对象向时代周报证实,庹继光生前“一直评不上博导,这件事都成了他的心病。另外,他也评不上学术带头人。”“他和学院的关系也不太好。如果他认为一件事是有问题的,哪怕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他也会直截了当地说,因此还得罪过某些领导。”
“他对那些浪得虚名的学者嗤之以鼻,尤其是没有任何学术成就还四处招摇撞骗的‘学者’,他觉得很可笑,看不惯。”陈铁评价,“学界也是江湖,必然也会有这样那样的事,但他就是不愿同流合污。”
“他处在这种逆境里,还敢于直言,我觉得他还蛮勇敢的。换成其他人,在经历了这样的挫折、压力后,早就闭嘴了。”云南大学教授顾宗宇说。顾宗宇是在一场学术会议上认识的庹继光。“大概是四五年前,他问可不可以加个微信,就加了。加了很久以后,我才慢慢发现我们是复旦校友。我觉得这个人还是比较正直的,他没有跟我攀关系,也没有套近乎。”
两人的见面频率大概一年一次,庹继光也跟顾宗宇提过几次房子拆迁、自己遭受不公正待遇的事。“我们当时都没在意。像评博导这种事,在高校里还是比较普遍的,总有人上,有人不上。但现在回过头来想,他当时可能是在向外界求助。”
“这两天我总是感觉很愧疚。”顾宗宇叹道,“他这几年应该很孤独,很多话没人可说,所以即使像我这样和他认识时间并不长的人,他也会吐露几句。但他看上去跟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一个正常的学者。如果当时我们对他的具体情况进行更深入的了解,说不定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但陈铁并不认为庹继光曾向外界求助。“他没有求助任何人的感觉,庹老师跟很多认识的人都会提到拆迁的事。我跟他第一次认识时,他就提到了。在我看来,他已经把拆迁这件事作为自己精进法学专业的练手工具了,就那种感觉:任性地抗争吧!”
“我们以前师门聚餐的时候,他提过一两次。”前述研究生回忆,“他每次都是半开玩笑地说,更像是一种自嘲。喝着喝着酒就开始说,‘别说你不行了,我也不怎么怎么样’。然后就说一些车子被扎、房子纠纷等。我们都没把他说的这些放在心上。”
“他是学法律的,他想用他的法学知识据理力争、维护自己的权益。”陈铁常和庹继光切磋学术问题,“他一直在孤军奋战,因为他是一个自尊很强的学者,所以他不会去托关系、求人。他寄希望于法律,他觉得用自己的智慧和知识能把这件事解决掉。”
“2018年他曾经给我打电话咨询过,”律师王才亮说,“我建议他尽快依法维权,但他还是走内部沟通协调的路。”知情人士透露,近年来,庹继光李缨夫妇与成华区政府之间的沟通近乎停滞,政府方面曾多次建议他们,“如果觉得不合适可以走法律途径,大家公对公。”但迄今为止,庹继光夫妇尚未发起过行政诉讼。
庹继光想过逃离。多位知情人士表示,“2018年左右,他曾想离开川师,向多所高校投递了求职材料。郑州大学给了他特聘,但因为川师这边有一些问题还没解决,就一直去不了。如果当时换一个环境的话,估计也不会走到今天。”就职于211院校的某老师证实:“庹继光的材料投过我们学校,但他的水平达不到学校想引进的高层次人才的要求,作罢了。”
没有人想到庹继光会自杀。
在陈铁眼里,庹继光热爱生活:出书了会签名送给亲友,每天必须散够6000步,怕胆固醇高不吃鸡蛋,寒暑假带孩子走遍全国,以及特别爱聊学术界的八卦。
“他聊八卦时很兴奋,会主动打电话过来讲很久。我们聊天很轻松,没有那种苦大仇深。”陈铁言语间轻松了些。
反击
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任忠诚清楚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庹继光的场景。“去年的夏天,在学校里,他穿着球鞋、短裤,和一件破烂的白底黑条纹短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低着头往操场走,很颓很颓。那件T恤有多破呢?两个黑条之间的白色都变灰了,甚至都有点透。”
2020年9月下旬,庹继光李缨夫妇获悉自家位于成华区的两套住房均已被拆除。
知情人士说,两套住宅被拆除的时间均为2016年。既然早已拆除,为何庹继光夫妇直到2020年9月才知晓此事?又是通过何种途径知道的?李缨拒绝回复上述问题。
上述居住在云祥公寓附近安居房的退休工人说,“拆云祥公寓主要是为了修双福二路,修路之前先修了前面那座大桥。”该退休工人所指的大桥为御龙桥,桥长180米。桥梁竣工铭牌显示开工时间为2016年12月,竣工时间为2019年1月。“分了几批拆除,最先拆的是这条路上的房子,最后全部拆完大概是2018年左右。”
至于西南石油大学青龙校区的职工宿舍,早已改建为成都市实验中学青龙校区。2012年,成都市实验中学开始招生。
2020年9月下旬,知道房子被拆除的庹继光与成华区交涉。“与自称‘成华区方面谈判代表’会谈,他宣称我们家住宅的拆除,都是经过成华区政府常务会议讨论决定后部署实施的。”庹继光在上述公开举报材料中说。
2020年10月,成华区智慧城市治理中心回复庹继光夫妇:“因该两套房屋长年无人居住,后经鉴定其两套房屋为D级危房,基于此可能存在的危险隐患,区棚改公司为了排除此危险而对该两套房屋实施了拆除。”
庹继光不认可上述回复。他认为,成华区政府是在没有签署拆迁协议、没有启动征收程序、没有申请司法强拆等前提下,对房屋进行了暴力拆除。
庹继光开始反击。
他在微博上发布了《举报蒲发友滥用职权、暴力拆除公民合法房产》(以下简称《举报信》)一文,自称举报人,被举报人则是成都成华区区长和区委副书记蒲发友。但微博发出之后,“一点作用都没有。”
更早时候,2020年4月,庹继光开设了头条号“守法学人马知远”。头条号里,庹继光多从法律角度分析各类新闻热点事件。最新一条动态停留在1月6日,内容与“疫情”“高校”相关。2020年11月6日,庹继光转发了一条“村主任暴力逼迁被抓”的新闻,并配发文字:给蒲发友提个醒,一样的行为就会有一样的下场。
“现在回过头来看,他去年12月就有点不对劲了。”陈铁翻看自己与庹继光的微信聊天记录,“你看,他11月3日下午五点,给我发‘老师,回来了吗?(龇牙笑表情)’我给他回‘肥来了,吃换去哇’,他给我回‘五点半才能吃饭饭’。”
“但到12月11日这天,我跟他抱怨一件事情,他就只给我回了‘是啊’‘是的’‘算了’。按以前,他最起码会回复很长的文字。”
李缨没有察觉庹继光有轻生的念头,但“他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出现失眠,比较严重的失眠”。李缨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提到,从今年1月份开始,丈夫情绪非常不好,被诊断为重度抑郁。当问及有关庹继光重度抑郁的确诊时间和确诊医院时,李缨未作回应。“他觉得已经穷尽自己的能力了,没有办法了。他说学法律也好,学新闻也好,都救不了我们。”
1月18日清晨,庹继光走在湿凉的空气里,头顶的柳枝轻摇在灰蓝色的天空下。薄雾轻轻,伴着一路的腊梅香,庹继光走上了四川师范大学田家炳10楼,纵身跃下。
更早,9年前,2012年1月18日,在经历了“如临深渊”的第一次模拟搬迁后,庹继光拜谒了湖南沱江边的沈从文之墓。他写了一首诗:“看看你的故园是否芳草凄凄,有凛冽的风没有晶莹的雪。”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赵鹏、陈铁、顾宗宇为化名,实习生钟美琪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