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截至3月5日，新加坡新冠病毒確診案例117宗，康復人數81，住院人數36，重症患者無一例死亡。和中國內地相比，新加坡此次戰疫採取了相當不同的策略。在盡一切可能不影響經濟運行和社區發展的情况下，企業不停工，中小學不停課，政府建議身體不適者才需要戴口罩。新加坡民眾心態相當平穩，「舞照跳、馬照跑」，該去教會禮拜就去禮拜，該去聚餐就聚餐。這讓外界直呼看不懂，有中國內地網絡媒體稱新加坡「佛系」抗疫，恐成第二個武漢。現在看來，如果沒有下一波大規模輸入型傳播，新加坡此次抗疫戰略相當成功。
整體防禦 軍事化管理的思路
新加坡此次抗疫策略的採納和取得的效果，是與新加坡政府一直以來信奉精英治國的理念，以及政治、社會和經濟發展績效一脈相承的。新加坡建國伊始，其執政人民行動黨的執政理念就是非意識形態化和績優官僚制，主張用高薪吸納本國最聰明能幹的精英，採用科學、實用和最有效率的方法，發展經濟和謀求國家發展。由於其獨特的地緣政治格局，新加坡成年男子都必須服兩年兵役，接受軍事化訓練；退役以後，成為戰備軍人，每年定期回營軍訓。新加坡民眾的危機感比較強，中小學貫穿着危機意識和危機管理的教育。新加坡通過教育和軍訓等形式，使自己全方位防禦的計劃深入民心。
這個全方位防禦計劃被稱為整體防禦（Total Defense），目前由軍事、民防、經濟、社會、心理和數碼等六大支柱組成。這個防禦體系強調在戰爭中或危機下每一個新加坡人都能發揮作用，成為一個防衛的整體。這也要求每個新加坡人有非常硬的心理質素，不管發生了什麼，都要從容不亂，照常生活。
精英管治 人民信官員智商高
這其實是一個軍事化管理的思路，講求的是高效決策、思想和行動的高度統一，強調的是無條件服從指揮官的指令。在這樣一個指導思想之下，新加坡建立了一個外人很難理解的治理體系。政府高薪吸納知識精英，擔任政府政治和行政的高級領導。這些高級領導都有很優秀的學術背景，往往有世界頂級大學的學習經歷。新加坡總理李顯龍是劍橋大學三一學院的高材生，擁有美國哈佛大學甘迺迪政府學院公共管理碩士學位。主導這次抗疫的跨部門聯席工作組領導之一、國家發展部長黃循財也是哈佛大學的公共管理碩士畢業生。新加坡民眾普遍相信，優秀的學業成績和學歷證明了領導者的智商，也相信他們的領導者擁有卓越的管理能力。新加坡高度強調法治，強調管理的程序和規範，強調對違反秩序和規範的嚴厲懲處。整體上新加坡人對政府治理的績效和領導人的知識和管理能力高度認可和服從，能做到令行禁止。
不停工停學 是理智分析的選擇
新加坡戰疫策略其實並不佛系，而是政府和知識精英在對現實進行理智分析和對國情充分了解之下的選擇。新加坡政府認為該國是一個國際商貿和物流的港口，實行社區隔離和停工停學的強硬措施，會影響國家聲譽，給經濟發展帶來影響。
由於有中國數據在前，新加坡政府判斷新型冠狀病毒的致死率比SARS低，雖然傳染性比較強，只要能控制重症率、醫療人員的防護裝備和醫療系統不受衝擊即可。正是基於對病毒的這個判斷和在抗SARS和H1N1疫情中總結的經驗，實際上新加坡政府希望通過採納「外鬆內緊」、可防可控的策略，通過科學精細的管理，通過高質素的政府工作人員和高素質的國民打贏這場戰疫。
在這個戰略思維的指導下，武漢肺炎疫情剛為外界所知之時，新加坡就迅速部署，機場安排體溫檢測，後來隨着疫情的發展，全面禁止中國遊客入境。在切斷了病毒輸入來源的同時，新加坡衛生部組建由7組、每組10人的特別追蹤隊，對國內確診病患以分鐘為單位追蹤，識別親密接觸者。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建議，新加坡政府認為民眾戴口罩沒有多少功效，會浪費醫療資源，建議民眾如果沒有不適，不要戴口罩。政府官員和議員也以身作則，春節期間各種團拜活動和聚會照常進行，總理視察國家傳染病中心、教育部長慰問在大學自我隔離14天的學生時，也不戴口罩。
清晰定義 高效追蹤接觸者
為了高效追蹤，「親密接觸者」的定義是距離患者兩米以內、超過30分鐘的人。一旦發現確診者，整個工作場所和活動區域會大消毒。大學雖然50人以下的課堂不停課，教授上課前需要用手機拍照，一旦有學生確診，馬上可根據手機照片進行隔離。諸如此類的管理舉措還有很多。正是以科學為基礎、在科學證據的支持下，新加坡通過大量如手術刀一般精準的管理舉措預防和控制疫情。
整個抗疫過程中，新加坡政府衛生部和新聞媒體通過政府網站和社交媒體每天公布疫情發展的狀况和病案追蹤的細節，絕大多數民眾也非常配合和支持政府決策，堅信在政府帶領和領導下，一定會同以前一樣，同舟共濟，取得抗疫勝利。
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在2015年大選期間，曾經把新加坡描述為一匹麒麟，美麗珍貴而且稀少。新加坡抗疫政策的採納、執行和取得的效果，都跟新加坡國土面積、人口總數、地緣政治、國家政治文化、政府制度、公共管理理念和能力，以及政府跟社會的關係密不可分。新加坡的抗疫策略就像一個精密的機器，需要每個齒輪精密地咬合，在中央控制系統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運轉。當今，人類已經處於風險社會，各種突發事件和自然災害時刻伴隨着我們，雖然新加坡經驗非常獨特，很難複製，但是新加坡抗疫策略的選擇，展示了科學管理和循證治理的重要性，引人深思。
文//于文軒（美國羅格斯大學（Rutgers University）公共管理學博士。曾於美國羅格斯大學和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任教，現為廈門大學公共事務學院公共政策研究院閩江特聘教授）
編輯//馮少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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