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27 December 2018

风传媒|苏晓康:“改革”成为化石语言

文章原标题:苏晓康专文:「改革」成为化石语言,尊严进入临终时刻

巴黎好友南茜,率一英国电视制作团队,来跟我访谈「六四」三十周年,我讲三个主要看法,是我自己过去也很少谈到的:

一,八九年的这场政治冲突,无论你怎么界定它,都绕不过去它是一个整体的失败,一个官民双输的结局;这个后果极其严重,不仅只对中国而言,也是对全世界而言的严重后果,因为三十年后中共成为一个祸害,威胁人类,问题是,当初我们为什么没有避免这个最坏的结果?

二,六四屠杀,是邓小平在胡耀邦追悼会的那一刻就决策了,因为追悼会之后他「失踪」了十八天,很明显跟六月初大规模野战军进攻首都的部署有关,说明他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暴力镇压;讽刺的是,六月初留在天安门广场上的学生,已经大量递减,主要也是外地学生,从技术上讲,完全没有必要使用军队驱赶,据称中共高层今日也意识到:天安门镇压得不偿失,让他们背负了不堪承受的历史重荷。

三,八九学潮中,北京市民乃至全国民众,奋勇上街,保卫,声援,照料学生,是中国人善良的大展现,北京城里民众指挥交通,「小偷罢偷」,这是一个奇迹,可能上百年也难出现一次,然而,它并不是政治性的,群众运动式的,所以任意挥霍民众的善良,或者将其不适宜地利用于任何政治目标,都是不智的。

「六四」即将三十周年了,我们在想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一,大屠杀将中国拨上自毁之道,政治上一路走到又一个「王朝末日」,山河污臭,社会腐败,虽然于无声处发聩之言不绝,而民众「岁静」不醒,中华民族不是「向何处去」,而是毫无出路;

二,我们的一切想像和话语都在死亡。「改革」,一个最霸权的话语,却是一个死亡话语,仍然垄断着大部分人的想像和言说,很少人觉察到它三十年来一直就是「体制自救「的」化石语言」,而且早已终结;

三,只要我们还害怕革命,就不会出现另外一种语言;?然而,革命又如何可能上层建筑包括国家,精英彻底坏死之后,下层就会发生民变吗这个判断究竟是基于中国两千年的历史经验,还是来自西方政治学但是我们至今看不到一点点迹象?;

四,体制面临危机了吗?经济下行的压力含义是什么?中产阶级真的都在逃亡,抑或是里外各踩一脚?大众「梦醒」了又如何?大概只能接着恐惧上不了最后一班车,社会原子化已久,个体更依赖体制,而体制反噬,通吃的能力超过以往;

五,国际社会还拿中国有辄吗?毋宁是国际环境越发无序而诡异了。最近中美贸易战和华为事件,徒然刺激国内民族主义非理性狂潮,实际上在为极权充填更坚实的基础,长远而言,国家利益与文明提升,人权进步更加难以整合。

六,有人说,不会再有下一个「三十周年」了,所以不是「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而是我们每个人的尊严,都在临终时刻。


*作者为中国八十年代报导文学代表人物之一,八九民运之后流亡美国迄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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