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12 February 2014

陳婉容:跨國界視野:邊界與Spillover

原文刊於2014年1月號《Breakazine》

初識何謂邊界,也許始於小學時代,在某個時刻突然領悟到何謂私有財產權,於是開始在心裡勾勒出自己的桌子範圍,而裡頭的所有東西,包括文具課本,都是「我的」,是鄰座同學踫都不能踫的。鄰座偶有過界,立刻借機大發雷霆:哦,你過界!

後 來方知,原來一個小學生的邊界想像,竟然跟歷史上社群想像的興起有契合之處。《想像的共同體》作者,東南亞研究學者Benedict Anderson認為資本主義其中一個塑造民族社群想像的元素。而其實現代民族國家之興起,始於歐洲天主教和新教兩大陣營三十年戰爭後的和約「威斯特伐利 亞和約」(Peace of Westphalia),它在歷史上第一次連結了所謂「領土」與「主權」的概念,模塑了往後三百年的世界。

執筆之時,黎巴嫩首都貝魯特又發生了一起汽車炸彈襲擊,針對的是伊朗大使館。這次襲擊,似乎跟黎巴嫩自敘利亞內戰開始以來的派系衝突模式相符,主事者又是藉自殺式襲擊表示對真主黨不滿的遜尼派恐怖組織,而對象,是一直支持真主黨的伊朗。

今 年八月,我人在黎巴嫩,其時也發生了針對真主黨總部的大爆炸,還有在北部城市的黎波里的清真寺大爆炸。與當地民眾談起近年的恐怖活動,發現黎巴嫩民眾對真 主黨愈發不滿,主因還是什葉派真主黨支持敘利亞政府軍,使得敘利亞內戰「spillover」至黎巴嫩境內,除了重燃派系衝突(黎巴嫩宗教信仰組成極為複 雜),還使國內治安極為惡劣。民眾最為不滿的是,敘利亞內戰的炮火甚至一度蔓延至黎巴嫩境內,對戰雙方曾在黎巴嫩北部城市Baalbek駁火。

無 意在此深入談中東政治,但「spillover」一字,我在評論中時常提及,卻不曾深入理解過它本身的字面意義。「Spillover effect」,中譯外溢效應,似乎有點「滿瀉」的意味;當中的潛台詞大概是,你們國家打仗是你們的事,有甚麼問題就留在你們的範圍內解決,不要牽扯到鄰 國。黎巴嫩與敘利亞之間的邊界,在這種意義上看來,明顯是為了阻隔外來的危險,如自古以來所有「天然邊界」(如海﹑河﹑山脈)一樣,是一種保守的力量。

除 了殖民者在二戰後按經緯度割出來的數理國界(geometric borders)外,世上的傳統邊界大都是所謂的「天然邊界」(natural borders),也就是在交通不便的古代,隔絕文化與文化之間的往來的山川丘壑。例如湄公河分隔了泰國與柬埔寨,萊茵河成為了德法國界,黑龍江和烏蘇里 江的中心線兩邊是中國和俄羅斯。渡河艱難,翻山越嶺也許更難,因而山是一種保守的力量,將山裡的文化跟外面隔絕,有如韓國電影「歡迎來到東莫村」裡,江原 道一個偏僻山村的居民,根本不知外面有所謂朝鮮戰爭,那是不知人間何世的幸福。所以研究東南亞的耶魯人類學家James C. Scott說,山裡的人就如一個隔絕了的群體,完全逃離了平地上的各種政權建構(state-making)活動。

到了交通方便的今天, 「天然邊界」幾乎再也不是問題,新的邊界問題是對於社群的重新定義。美國FX電視台今季推出了一齣叫「The Bridge」的偵兇劇,雖然筆者因為覺得主角演技普通,只看了數集就沒有追看,但不得不承認故事設定非常引人入勝:一具屍體被棄置於德州美墨邊境大橋上 (劇集由此得名),而且還遭一分為二,一半在美國境內,一半在墨西哥。而且死者是一名有反移民傾向的女法官。美墨邊境被許多學者認為是第一世界和第三世界 在陸地上的最長邊界,「The Bridge」獨特之處,正在於它比同類緝兇劇,多了探討人蛇問題﹑毒品戰爭﹑人口販賣與文化矛盾的情節。因為一起不知那國警察應該處理的謀殺案,這齣本 來應該很平凡的偵兇劇帶出了一個問題:如果墨西哥的種種社會問題,「spillover」成為了美國本土的煩惱,美國人會不會關心這個中美窮鄰多一點?
from 期望日出如同期望無盡的路 http://www.sherrychan.net/2014/02/spillover.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