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24 February 2014

李祖喬:如何理解「驅蝗行動」?

【明報專訊】電影《鐵甲威龍》開場時,伊拉克的自殺式襲擊者提醒戰友:「記住,不是要造成傷亡、而是要死在鏡頭前」。自殺式襲擊的意義不在殺人,而在使全球觀眾看到伊拉克是一個「問題」。
「驅蝗行動」是香港版本:一群沒有權力以制度解決問題的人,以「滋擾遊客」的方法去製造「奇觀事件」(spectacle),吸引媒體注意,讓觀眾 感受到香港民間在自由行衝擊下的嚇人情緒。當然,比起伊拉克人以肉體自殺去叫世人關注美軍暴行,港人還是很幸福,「自殺」的只是文明道德的形象,傳遞的也 只是「自由行問題很嚴重」的信息。
不僅是道德事件也是傳訊策略
所以,除了從道德審判「驅蝗行動」不文明、不道德之外,我們也可以把整件事理解為香港本土派透過「形象自殺」來製造話題、在媒體向香港及大陸民間傳達信息、促進互相認識的策略。
關注文明道德者,總說「溝通」要依賴理性文明的語言,忽視了瘋癲的視覺震撼同樣有助傳遞互相認識的信息。就看《環球時報》社論:
「少數港人針對內地遊客喊出『蝗蟲論』令我們很吃驚,我們開始時幾乎不相信香港社會能出這種事……我們詫異的是,這些人怎麼會敢於在香港反複這麼 幹?……我們至少知道了香港社會有一些骯髒的角落,部分人有針對內地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情緒,香港除了發達和文明,也有『很第三世界』的一面……我們不希 望他們喪失理智,但一點也不怕他們真的發瘋……決不應放縱內部少數人在涉內地問題上肆無忌憚表演……但如果內地人去得太多了,超過香港的接待能力,港方採 取限制措施完全可以理解」。
這裏的重點不是立場,官媒的立場當然是官方的。重點是社論作者重新認識香港、判斷港情的過程。如果沒有「肆無忌憚的表演」,作者不會「吃驚」、意識 到問題的嚴重性,不會直接感受香港民間生活壓力可以造成「很第三世界」的可怕一面、然後得出「可以理解限制自由行」的理性結論。除了官媒,大陸門戶網站騰 訊和網易在中港矛盾上都有比較客觀的專題報道。這不是說「肆無忌憚」才是溝通之道。但如果沒有「驅蝗」的瘋子,只靠觀看兩地官員的官話、文人學者的「論 述」、綜藝節目的港星爆肺,不少大陸觀察者大概只會覺得香港的問題只是小地方的「政客操弄」和中產的無病呻吟。
換言之,當我們指摘小眾的「瘋癲行為」和「不道德不文明」阻礙了兩地的「正常」交流;同時發生的也許是小眾的瘋癲提供了珍貴案例,讓大陸及香港民間 繞過官員的辭令和娛樂工業製造的浪漫影像,在網絡和日常生活裏直接討論「瘋癲」的奇觀事件、認識和思考香港的「排外」值多少同情分及合理性。過程也許火爆 甚至暴力,卻是赤裸真實的交流。「深層次矛盾」在視覺上嚇人地呈現出來,創造了資源和空間讓人作後續的反思和討論。
從道德斥責到理解事件
這種「以黐線作為方法」的策略成效如何,仍然未知。它可以讓民間意識問題有多嚴重,但也會刺激了官方強硬派的怒火,只能天佑香港了。但如果有其他解 決方法,大概少數「倉務員」和「小學老師」等階層的市民不會去單挑整個社會的文明底線,甚至背負着「破壞港人形象」的包袱、承擔被檢控的壓力、還有被(以 月薪幾十萬供養子女留學英美的)官員公開批評。
被滋擾的旅客,固然值得同情和保護(不論那位是單純善良的人還是可惡傲慢的沙文主義者);但本地人的行為也不應被一筆帶過。仔細觀察每一項細節、理 解所表達和傳遞的信息,可發現瘋狂的人很「理性」。只有計算過,才會選擇滋擾「自由行」,而非新移民、在港工作及求學的大陸人、雙非孕婦。「理性」也決定 了滋擾的方式與程度,而不是隨意的非禮和傷害身體。「驅蝗行動」主事者甚至向旅客道歉。
不知那位先被滋擾、後被致歉的大陸客是恨多了香港、感到「族群撕裂」、期待特首高官出頭報復;還是體會到港人的恐怖情緒,過一陣子,某刻想起到香港原來不僅僅是一個旅遊消費特區、而是也有其值得深入認識的政治、經濟和民間感受等各方面?希望旅客一切安好。
香港也許已淪落到只能以犧牲所謂「軟實力」和正常「理性」形象去換取注意力、乞求現實問題得以解決。香港各種民間運動還是有很多不足和不文明之處,但即使在道德上無法認同,卻至少應該理解、同情、體諒。僅僅以道德標準斥責,會否其實才是「非理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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