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丁咚 印太观察
距离朝鲜为美国划定的“最后期限”——年底越来越近之际,国际社会对朝鲜半岛是否会由于朝鲜向美方送出“圣诞礼物”而再次陷入动荡,充满关切。
特朗普担任总统后对朝极限施压策略迫使孤立中的金重返谈判桌。在金2018年初主动对外展现外交转圜意志后,美朝首次元首峰会同年6月在新加坡举行,朝鲜核导问题由此进入谈判解决的政治轨道,朝鲜半岛局势在金正日宣布退出六方会谈十余年后难得地实现了短暂缓和。
然而好景不长,“河内峰会”不欢而散,围绕弃核导的步骤和条件,美朝谈判重陷僵局。美方提出朝鲜先弃核导方案,而朝方坚持过去的立场“分阶段,同步走”,以此达到争取更大外交利益并继续拥核的目的。双方在此问题上难以达成共识。
至此为止,特朗普已显败势。
但在国内外一系列问题上陷入胶着状态的特朗普似乎一度将其摆到次要位置上,满足于维持新加坡“四点共识”,并将其与金之间的“个人友谊”作为牵制朝鲜的关键手段。
为了笼络金,特朗普甚至不惜降尊纡贵,亲自到访板门店与金会谈,并历史性地跨越三八线至朝方一侧。“不进行新的核导(中远程导弹)试验试射”事实上成为美国现政府观测朝鲜政权是否遵守承诺的底线。
朝鲜国主在2017年底宣布其核导政策成功之后于次年初以哀兵之态,博取了韩美相继同意开展谈判,并携此声势,推动朝中关系提质升级,得到了大国“三个坚定支持”的战略承诺。地区国家受此影响,纷纷调整姿态,争相与其交结,金可谓聚焦在闪光灯下,一时风头无两。
金的外交取得了巨大的战术成功。他抛出谈判策略,接连填补就任最高领导人以来的外交空白,与朝鲜半岛利益攸关的韩、中、美、俄等大国实现顶级会谈,缓和了朝美、朝韩关系,实质提升了朝中关系,得到了俄罗斯进一步支持的承诺,与此同时美方作出了不再追加新的制裁、暂停美韩军演等相关重要妥协。
金借此打开了外交局面,缓解了紧张局势,减少了军事风险,降低了制裁压力,争取了外部支持,而且进一步巩固了其在国内的权力。
然而朝鲜并不满足于此,历届朝鲜政府都将成为以核导为核心的军事大国、以地缘政治关键角色为核心的政治大国并以此为基础发展经济大国作为战略目标。依托朝中关系改善,进一步媾和美国,实现以拥核国地位为基石、以朝鲜为中心构建地缘战略关系框架,就成为金雄心勃勃的新意图。
在此情况下,金重施其父惯用策略,不断展开打擦边球行动,试射火炮及短程导弹级别的战术武器系统,直至据称进行火箭发动机试验——由于仍未触及核导底线,因此仍是“擦边球”行动。
特朗普“维持现状”的对朝策略是要使其服务于自身的政治和战略目标,而不是为其所用,被其牵着鼻子走。正因如此,在10月初两国在欧洲进行的工作级别谈判后,美方认为会谈具有“建设性”,而朝方则认为失败,并由此向美方发出“最后通牒”。作为“最后通牒”的试水,朝方不久前进行了“火箭发动机”试验,可以视为其最后警告之举。想必其下一步行动必与突破核或导“底线”有关。
尽管包括马蒂斯、博尔顿在内的重量级前内阁成员均评论其对朝政策失败,但依特朗普的个性,断然不会自承失败。然而面对朝鲜的变化,特朗普政府仍作出了动作反应,其中包括重启美韩军演以及重新将朝鲜列入“支恐名单”。在“火箭发动机”试验后,特朗普公开警告他和金的“特殊关系”可能终结,此举呼应了此前所论——特朗普将其与金的“个人友谊”作为牵制金的关键手段。特殊关系的终结就将意味着美国对朝策略将产生变化。
作为特朗普警告的具体表现,美国军方在敏感时间点罕见地公开了生擒或斩首朝领导人的军事演习,美国新任防长埃斯珀进一步直接发出“如有需要,今晚就可以战斗和获胜”的威胁。
面对金的冒险,美国政府对朝策略正在悄然变化,而且随着朝措施趋于激进,其对朝政策可能会突破临界点。就眼前而言,在中美关系有所缓和之际,相信在朝方通牒的时间来临后,“东线无大事”——在美方的强力施压及大国的重要斡旋之下。但其危险无疑越来越大。
朝鲜是小国,在大国环伺之中,它一贯注重外交,但局限很大,必须受制于大国关系,因此其取得的“成功”是战术性质的,并不能持久,也正因如此,它急于在现有的大好形势下与美国战略媾和(甚至不惜以周边大国为代价)。
重要问题在于,两个误区可能已经形成并对现实政策产生影响。
其一是新版“战略机遇期”论,即认为朝鲜问题的迁延和博弈,在新形势下,可以带来战略机遇期。
其二是新版“战略屏障”论,即认为朝鲜对总体安全具有地缘战略价值。
就前者而言,时移世易,形势不可同日而语。
在相当长时间里,中美关系维持住“建设性接触”的基调,合作是主流,在基本互信下,中方扮演这样一个角色,维系朝鲜半岛和平稳定,符合大家共同的基本利益,而朝方的核导对美国及地区盟友并未形成实质威胁,因此美国总体上采取仰赖六方会谈机制和“静观其变”策略。
但中美关系今天已经发生质变,“全面战略竞争”取代“建设性接触”成为两国关系的新基调,而且随着各方面对抗的加深,从战略对手到战略敌人的新临界点越来越近,事实上已经进入了次冷战的初期。
在此情况下,金之所为是“小捣蛋,大麻烦”,它并不能增强大国的战略安全,但却可能成为引爆巨大危机甚至造成东北亚长期不稳定的导火索。在极端情况下,朝鲜半岛可能会在美韩主导下实现统一。
如果朝方不能遏制住或者不能被遏制住冲动,采取越来越激进的措施,特朗普在他的任期对朝采取有限战争的可能性将显著加大——无论是为了扭转对朝政策失败形象、为了遏制朝鲜的核导政策、为了遏制大国甚至是为了大选需要,还是为了成就“伟大总统”梦想,从而使朝鲜半岛陷入核战或核泄漏的危险。朝方的所作所为,正好可以为其提供动武的依据。
就后者而言,同样的道理,如果朝方自行其是而不受到有力的约束,它就不可能成为任何屏障,反倒成为风险之源、危机之源、动荡之源,或者成为一张牌。
朝鲜半岛因其历史渊源及地理关系,在现实的大国关系和地缘政治急遽演变的背景下,必然是大国竞争乃至对抗的“竞技场”,而由于其拥核所带来的重大安全威胁及潜在的促发地区核竞赛的前景,都使任何风险或危险被放大。
如何管控朝鲜半岛的核风险,使之成为大国关系的积极因素而非危险因素,使之成为保障大国安全而非引发动荡的关键因素,是紧迫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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