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 | 评瓦格纳倒戈莫斯科事件（外一篇）

当历史真切地发生在我们面前，它便立刻从平面的纸上，纵深为立体的模型，而且无论事件的成因、结局，在我们的历史档案中，都有丰富的资料，可以作为预测、阐释的模型。

今天的最大新闻，瓦格纳私人武装部队宣布倒戈莫斯科，有人称之为清君侧，也有人称之为安史之乱、靖难之役，甚至有人称普里戈津为安禄山，或吴三桂，但不论怎样称呼，在中国的历史上都有足够多的事件模型可资借鉴。甚至我想，如果仅拿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国之间的战争外交事件来列模型，说不定都足以涵盖今天世界国家之间的冲突类型。

但是我要谈论的视角是两点：

一、以往中国历史事件的模型是有局限的，放在今天来解释，缺乏普世价值。但在中国以往的历史中是否真的没有可以作为普世来遵循的绝对价值？

这个问题先不论，先说不足，所谓的安史之乱、七国之乱，也包括清君侧，这样的词语，其实带有非常明显的专制正统的政治意味，所以，任何的冲突都是乱，是不正义，而所有冲突事件只能有一种结果——定于一尊，定于一尊后，另一方便是绝对的错，而不论其之所以“乱”的根源。

这也就导致中国历史的一个倾向和一个重病。

一个倾向——只尊重胜利者，且正义只属于胜利者，在这背后隐藏的话语其实是只崇尚威权。一个重病——既然无视“乱”的根本原因，只想要冲突事件，迅速定于一尊，那么历史正义和治道，便总不能深刻总结以及落实为政治的进步，于是历史便落入治乱交替的陷阱之中。比如对于“末世昏君”面具化的总结，对于历史上农民起义的贬低污蔑，都属于回避社会真正的病症。

这是不足。那么继续探讨这个问题：在以往中国的历史中，是否真的没有可以作为普世遵循的绝对价值？

有，在《左氏春秋》中，有太多这样的普世价值，不只为列国遵循，且成为卿大夫阶层的知识分子所信仰的最高价值。中国人真正的精神，存在于此书之中。但是逮至战国，至强秦一统，二千年来皆秦制，于是中国人的精神，便丧失在前所述的一个倾向、一个重病之中，而不能真正显明。

因此，在今天我们尝试用以往中国历史事件的模型来解读正在发生的历史，我们需要引入两个价值，一个是春秋时期，被卿大夫阶层所践行的“礼乐”价值，礼乐价值是一种列国都必须遵循的价值观与规则，自律而律他，这样国际之间，是可以有共同的价值，来遵循的。像今天中国外交部的发言，前后自相矛盾，对己对他有着两套完全不同的标准，甚至罔顾事实地发表自吹自擂的评论，无怪乎会遭受到自己人和外面人的群嘲。另一个价值，便是今天的世界的自由民主的普世价值，在此不赘述。

二、当我们亲眼目睹历史正在演变，那么对于威权的信仰便开始松动。

政治定于一尊的威权是坚固的，甚至在已经内部腐烂时，也可以借用一个空壳的身影吓唬民众。但是当有人揭竿而起，倒戈相向的时候，威权并会开始松动，甚至迅速土崩。

这个转变的最关键点在于，民众对于威权信仰的解除，当定义一尊的虚假信仰被某一偶然事件打破时，这种信仰便会松动，继而产生怀疑，怀疑一旦产生，便难以再重新建立，这种信仰松动便意味着崩溃的开始，只不过这种松动到最后的瓦解所需的时日，我们都难以预料。
【追记】

文章写完，一天之内，事件便得以戏剧性地解决，就如同发生时那样，让人措手不及：普里戈津带领瓦格纳集团军，向俄罗斯国防部宣战，要求罢免绍伊古和格拉西莫夫，并进军到利佩茨克州，该州首府距离首都莫斯科仅400多公里，普京发布视频讲话后，离开莫斯科。但事件立即快进，在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的斡旋下，普京与瓦格纳达成协议，这个准军事组织停止向莫斯科进军，并从占领的南部城市撤离。而克里姆林宫则表示，该组织首领普里戈津将前往白俄罗斯，参与反叛活动的瓦格纳士兵也不会被起诉。

瓦格纳集团要求是否得到满足？普里戈津和瓦格纳军团是否会被清算，以及普里戈津本人是否会被暗杀？这些问题我们难以预料，只能看事件的走向。

但是，普里戈津发表倒戈莫斯科讲话后，有一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质变。

1、强硬的普京和俄罗斯军队的“软肋”暴露无疑。同为俄罗斯作战部队，但是瓦格纳倒戈后，如入无人之境，迅速挺进莫斯科，而且沿途未遇到俄罗斯军队的阻拦。这说明，俄罗斯军队以及普京的统治，并非铁板一块，甚至是多重势力交织，力量矛盾、涣散，这足以让乌克兰以及北约看一出好戏。

2、普里戈津的讲话，是俄罗斯民众公开抗议乌克兰战争决策的催化剂，而且瓦格纳进军莫斯科时，沿途的民众甚至列队欢迎，颇有“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之势。瓦格纳的宣扬，就像是陈胜吴广的“揭竿而起”，只要有人公开提出第一声有力的质疑，俄罗斯的民众抗议，就会更加大胆，而且会形成全国的势力。随着乌克兰反攻的逐步加强，战场延烧到俄罗斯本土，民众一定会走上街头，进行大规模的抗议，甚至发生对抗事件，这也会造成普京强权统治的削弱甚至垮台。

3、周边地域的影响：白俄罗斯卡里努斯基军团今天宣布起义，要摧毁白俄罗斯目前的“大暴政统治”。

4、对中国的影响：在直播莫斯科红场的新闻画面下，中国网民都跟帖晒出天安门广场的画面。可以说俄罗斯的失败，将会成为一个导火索，延烧到支持普京的白俄罗斯以及中国，且这三个国家都在威权统治之下，事件的发展走向，会有相似之处。不过相比于俄白两国，直接投入到乌克兰战争，中国并没有直接的军事参与，但是中国民间目前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对政府的怨气，并且无处发泄，社会就像是一个火药桶，在等待这一个类似“普里戈津”的事件。而且中国接下来武力解决台湾问题，俄乌冲突会成为一个范本，或是前车之鉴。

如果在没有绝对的民意支持之下，大陆贸然对台湾勇武，事件的走向会是如何？威权统治是否会迅速垮台？让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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