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报】中国法律的全球野心

来源：Project Syndicate：The Global Ambitions of Chinese Law
(https://www.project-syndicate.org/commentary/china-extraterritorial-jurisdiction-legal-system-by-jeremy-daum-and-moritz-rudolf-2022-11)

作者：杰里米·道姆 (Jeremy Daum) 和鲁德华（Moritz Rudolf）

译者：仁者乐山

随着中国经济和政治势力的增长，它将其法律的触角伸到境外的愿望也在增长。最近国际上对中国秘密离岸警察站的强烈抗议表明，西方民主国家还没有准备好应对日益增长的中国影响力的可能后果。

纽黑文——非政府组织“保护卫士”（Safeguard Defenders）最近的一份报告，揭示了包括纽约在内的世界各地的城市存在着“秘密的中国警察站”（secret Chinese police stations），这引发了几个欧洲国家的调查，并引起了联邦调查局的注意。但是，虽然这些调查的目的是保护法治不受破坏，但它们也凸显出西方民主国家在应对中国日益增长的国际影响力方面是多么缺乏准备。

西方媒体和政府官员急于表现出对中国的“强硬”，表明他们没有能力——或者可能是不情愿——评估“保护卫士”的报告，该报告存在错误的翻译和对中国与国际法律规范的误解。中国的势力上升，需要谨慎的专业辩论和战略制定，而不是粗糙的民粹主义呼吁。

自从成为一个全球经济和政治大国以来，中国越来越注重塑造国际规范和制度。近年来，中国领导人确实将治外法权作为国家的一个优先事项，在国内法律中增加了旨在将其权力扩大到中国境外的条款。但是，中国的境外影响力是其与世界其他国家的经济和政治联系日益紧密的自然结果。随着中国势力的增长，中国和其他国家的政策制定者，必须弄清楚中国法律是否或如何能够与西方法律体系相协调。

刑事司法是一个很小但能说明问题的例子。中国越来越积极地寻求遣返犯罪嫌疑人和逃犯，这主要集中在中国公众非常关注的领域，例如，以中国为目标的网络诈骗者，和逃往国外的地方腐败官员。追捕这些罪犯和追回被盗资产，被认为是形成威慑的一个必要组成部分，也是一种旨在向中国公民表明国家有能力在世界任何地方保护他们利益的合法化展示。

在这方面，中国研究了并在很大程度上模仿了老牌大国，特别是美国的做法。它采用各种方法在国外执行中国法律，包括引渡和正式的国际合作，通过扣押嫌疑人的国内资产来施加压力，并承诺对自愿回国的人给予宽大处理。

但是，虽然中国借鉴了其他国家的法律工具，但由于缺乏引渡条约、专业资源和国际影响力，它往往缺乏扩大其法律范围的能力。显然，加强中国的海外执法能力仍将是当局的首要任务。

可以肯定的是，对中国追捕政治异见人士的合理关切，影响了全世界对其治外法权策略的看法。虽然中国的海外执法并不主要针对持不同政见者，但必须考虑他们的困境，以及中国刑事司法体系对所有被告的程序性保护的不足。

在更根本的层面上，执政的中国共产党对法治的理解与西方的概念不同。在中国，党的领导被认为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的“基本特征和内在要求”。在中国共产主义的背景下，法律主要是维护国内稳定和中共统治的工具。

此外，中国共产党拒绝接受对政府权力的制度性制约，如宪政、分权和司法独立，认为这是“错误的西方概念”。这样的法律体系能否确保基本的公平性，减少任意性，以保护中国和外国公民的权利，这是任何人，包括其他国家政府，在与中国的法律体系互动之前必须认真考虑的问题。

与法律的其他领域相比，刑事程序的问题似乎相对简单。发达国家的法律体系，完全有能力确定中国与其海外公民的接触是否构成非法恐吓、骚扰或外国政府的不当行为。欧洲人权法院最近作出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决定，阻止将一名被指控诈骗罪的台湾男子从波兰引渡到中国，这表明可以运用法律程序，来避免与中国违反正当程序和其他基本人权的行为合谋。

在其他领域，如跨境纠纷和制定涉及新技术或数据传输的标准，情况可能会更加复杂。鉴于这类案件涉及更多的司法管辖区，更广泛的利益差异，以及更少的明确界定的法律规范，简单的解决方案似乎是不现实的。随着中国坚持自己的立场，将需要更有力的机制来保护所有各方的权利。

虽然中国在确立自己作为全球主要参与者的地位方面，大多是效仿其他国家，但它可能会寻求对规则制定产生更大的影响，特别是在新兴法律领域。应对中国日益增长的影响力所带来的挑战，将需要新的参与规则，以及基于事实的分析和专业的辩论。中国做出了巨大努力，来学习、模仿和采用全球法律实践。欧洲和美国的政策制定者，必须对中国的行动和野心形成同样准确的理解。

把中国描绘成一个非理性的煽动者，试图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世界其他国家，这是一种讨好民众的简单方法。但关于“秘密警察站”的耸人听闻报道，无助于维持一个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事实上，这种简单化的叙述严重低估了中国，低估了中国利用法律来促进其国家利益的复杂和战略性努力所带来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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