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商人黃向墨申請澳洲永久居留權被拒,並被拒絶入境。這新聞震動海外華人社會。黄決定在香港定居,並向媒體批評澳洲當局決定「醜陋不公」,所謂的理據完全建基於偏見和猜測。不過,澳洲政府和不少學者和媒體工作者認為黃向墨在澳洲,透過建立政治聯繫,協助推動有利中國共産黨的政策。
越界答問訪問了現居珀斯的研究員 W.L Yeung ,以答問的方式解釋整個事件的來壟去脈。答問以英文進行,下為中文翻譯,譯者: Rebecca Tang。
問:誰是黃向墨?他在澳洲的名聲如何?
答:黃向墨(法定姓名為「黃暢然」)是名地產發展商,亦為玉湖集團的董事,同時是政治捐款人兼說客。他於2011年由中國移居至澳洲。
在2012年,他因斥資1280萬澳元購買悉尼郊區一座豪宅而首次走入澳洲公眾的視線。這項房地產交易吸引了其他自稱為其友人的中國投資者大量購入類似的貴價房產。
黃向墨在2014年再次引起公眾注意,當時他向悉尼科技大學捐贈180萬澳元,成立一個親北京的澳中關係研究所(UTS ACRI),以取代原有的中國研究中心--該中心以其獨立而具批判性的研究而聞名。同時他也親自挑選了澳洲前外交部長卡爾(Bob Carr)為該研究所擔任所長。
黃熱衷於與澳洲高等教育機構建立密切關係,他在捐款予悉尼科技大學後,又向數間澳洲大學捐出了共450萬澳元。受惠於他慷慨捐獻的,包括一名澳洲前外交官,而此前該位外交官曾多次針對孔子學院作出尖銳批評。
在接下來的數年裡,黃向墨與澳洲政界人士來往的照片常見於當地中文媒體。然而直到2016年,澳洲主流媒體才開始認真調查他的背景及行為--當時Fairfax的記者發現,黃向墨在2012年至2015年間,曾向兩個主要政黨捐款超過100萬澳元,而其後累積捐款金額已飆升至約300萬澳元。
另外Fairfax的報導還透露了,在離開其家鄉廣東省揭陽市並移居澳洲前,黃向墨曾因涉嫌貪污而被調查。儘管黃一再否認涉入不法行為,並堅稱自己未被禁止進入中國,但澳洲調查人員普遍認為,他自2013年以來未曾涉足中國大陸。
問:澳洲政府撤銷黃向墨的永久居留權的決定,是基於情報組織指出他「可能參與外國干涉行為」。黃向墨在澳洲曾進行什麼「外國干涉行為」?
答:我相信「外國干涉行為」所指的,是黃向墨與的中國中央統一戰線工作部(統戰部)的關係,以及他的捐贈模式。這兩者都顯示他一直在積極尋求政治影響力,以促進中國共產黨的利益。
黃向墨身兼澳洲促進中國和平統一委員會(ACPPRC),及大洋洲中國和平統一促進聯盟(OAPPRC)的負責人。 ACPPRC和OAPPRC均為中共中央統戰部設於北京的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CCPPNR)的官方分支機構。而澳洲安全情報組織(ASIO)亦提及,黃向墨作為這些機構的成員,是其永久居民身份被取消的的原因之一。ACPPRC的墨爾本分會,就曾於2016年舉辦集會以支持中國在南中國海主權的立場。其他活動如抗議達賴喇嘛訪問澳洲的示威,也與此統戰組織有關。
2016年,澳洲工黨參議員鄧森(Sam Dastyari)因接受外國捐款的而辭職。醜聞爆發時,傳媒深入調查了黃向墨的政治捐款模式。當時澳洲國會對外國干涉行為進行了激烈辯論,而期間出現了令人擔憂的證據,顯示黃如何利用他與政治人物的關係來要求他們支持一些有利北京的政策:
- 有記錄顯示,工黨參議員鄧森曾允許黃向墨代他支付44,000澳元的法律訴訟費。此前黃曾安排一場只開放予中文媒體的新聞發佈會;而在發佈會中鄧森違背了工黨的政策,對南中國海爭議發表了與中國政府類近的立場。
- 約於同時,該黨的外交事務發言人在公開批評中國在南中國海的擴張後,黃撤回了對工黨40萬澳元的捐款。
- 有消息指,2014年在簽署具爭議性的中澳自由貿易協定前,黃向墨等人大幅增加政治捐款。
政府記錄還表明,鄧森曾試圖利用其政治影響力來加快審批黃的公民身份申請。根據以上及其他未被披露的信息,ASIO認為黃向墨的行為是代表中國政府影響澳洲的政策和政治決定,並相信若他獲許返回澳洲,他很有機會會繼續這樣做。
問:黃向墨多年來一直以投資者和說客的身份活躍於澳洲政商界,為何澳洲政府至今方決定採取行動?最近是否有任何政治和法律狀況的進展,導致如今的決定?
答:正如上述所說,黃所涉的政治醜聞爆出時已激發澳洲對外國干預行為的警戒心。然而,當時澳洲的反間諜法已嚴重過時,而在堪培拉以及大多數州份(新南威爾士州除外),外國政治捐款均屬合法。經過數月激烈辯論和審查,澳洲在2018年6月通過了一系列新的法案,數月後澳洲便全面禁止外國政治捐款。新法案更明確地介定如何構成干涉政治,賦予執法部門調查和起訴違法者所需的權力,強制外國代理人登記,並在相關人士不遵守規定時向其進行起訴提供了法律依據。
問:您能否舉例說明黃向墨影響了哪些政策範疇?
答:我相信我上面的回答已經涵蓋了這部分。
需要注意的一點是,黃的政治影響並不僅限於推動中國對於中南海的政策,或削弱澳洲與美國的盟友關係。Fairfax在2017年發現了一系列文件,當中揭露了新南威爾士州工黨議員王國忠(Ernest Wong)和黃向墨之間的商業聯繫。 2014年,由於新南威爾士州財長盧信達(Eric Roozendaal)突然辭職,王國忠由新南威爾士州工黨委任,空降接任其職位。隨後媒體調查發現,盧信達退出新南威爾士州議會是為了在黃的玉湖集團工作。從此例來看,有意見認為黃在澳洲的政治影響力或已超出了倡導政策的範圍。雖然此系列行為被指控為外國干預,但因當時未有法律依據可供執法,故未有人被起訴。
問:有人猜測該決定是否與澳洲公民楊恒均在中國大陸被捕有關?這個猜測是從何而來?你認為有道理嗎?為什麼?
答:悉尼科技大學澳中關係研究所副院長羅震(James Laurenceson)接受一間悉尼中文報章訪問中提及這個消息,而我也是在其訪問中首次讀到這個猜測。我不確定他是只在猜測,抑或是接觸到內幕消息。
在我看來,現階段很難在將兩者直接連繫。話雖如此,我必須指出中澳之間的外交關係現在處於歷史最低點。中國似乎覺得被下列事件冒犯:
- 澳洲禁止華為參與未來的5G移動基礎設施部署;和
- 澳洲通過反外國政治干預法案。
中國的憤怒似乎直指澳洲前總理特恩布爾(Malcolm Turnbull)及其對中國政策顧問加諾特(John Garnaut)。Fairfax報導中引用情報消息指,悉尼科技大學副教授、中國研究學者馮崇義於2017年在中國被短暫拘留時,就被中國國安人員審問關於加諾特的信息。加諾特是楊恒均的朋友,因此楊被拘留或與中國對澳洲在2018年通過反外國政治干預法案的不滿有關。而黃向墨被禁止進入澳洲也是新法案獲通過的結果。由這方面來看,將兩件事連繫起來或有其道理。
問:澳洲公眾對撤銷黃向墨的永久居留權決定的普遍反應如何?華人社區對之又有甚麼反應?
公眾輿論普遍支持政府的決定。自公佈對黃的禁令以來,儘管自由黨在民意調查中仍落後於工黨,但澳洲總理莫里森(Scott Morrison)的個人評價略有改善。
至於中國異見群體則為之喝采,中澳社區團體澳洲價值守護聯盟(Australian Values Alliance)剛發表聲明歡迎此決定。然而,在異見圈子以外的澳洲華人社區則相當沉默,反映出新法案通過帶來的不確定感和不安全感。我認為增強執法透明度及媒體報導中的文化敏感度,將有助於緩解緊張氣氛。
而當地親北京的中文媒體則針對此決定發出異議,但相當無力。
至於微信中,就流傳著一個來自珀斯公共新聞平台的帖子,內容旨在激起華人圈子對黃向墨的同情,並聲稱黃作為受尊敬的社區領袖,待遇竟比連環殺手更不堪。此微信平台由西澳上海聯合會(WA Shanghai Federation)秘書長所有,該會是影響力強的統戰組織,而其主席則為澳洲促進中國和平統一委員會西澳分支的榮譽顧問。
鳳凰衛視也發表了對蘇特( Keith Suter)的訪問片段,他自稱是澳洲國際研究學者。然而,推特上的澳洲國際研究圈子無法證實蘇特的學術資格和他的職衍。在採訪中,蘇特質疑ASIO對黃向墨所發裁決的合法性。
問:此決定對澳洲政治及澳中關係有甚麼影響?澳洲政府會否採取進一步行動來減少中國對澳洲的干涉?
新法案參考美國《外國代理人登記法》建立具透明度的計劃,要求代表外國政府影響澳洲政治進程的個人及機構必須進行登記。目前在澳洲進行遊說行為的個人或機構,可獲6個月註冊寬限期,預計一些不遵守規定的個人或機構將被起訴。所以對,我相信這將有助於保護澳洲免受大部分外國平涉,包括中國在內。
在2018年3月,部分研究中國、中國僑民和中澳關係的澳洲學者簽署了一份聯署信,支持通過反外國政治干預的新法案;而我是其中一名聯署者。我與其他聯署者都確信,「必須識別、認知及消除中共干涉,因這是雙邊接觸中不可接受和適得其反的行為;如此在建立長期健康中澳關係方面,方可邁進一步。」
問:黃向墨因該決定而要求澳洲政客和政黨歸還其政治捐款,他們如何回應?
當澳洲總理莫里森被問及他領導的自由黨會否退還捐款時,他提及了禁止外國政治捐款的法案,並表示:「我們與這位先生的關係而採取的行動,是根據現存信息而作出。」 但他沒有對此加以說明。
反對派領袖修頓(Bill Shorten)迴避了關於他的政黨會否退還黃的捐款的問題。在此我引用他的回應:「我們幾年前就停止接受他的捐款了。事實上早於立法前,工黨已不再接受這位先生和另一位人士的捐款。」
from [香港獨立媒體] https://www.inmediahk.net/node/10623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