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The Diplomat
作者：杨建利
译者：Fred
Geedge Networks 和 GoLaxy 泄露的文件显示，中国的镇压既是政治需要，也是一门有利可图的生意。
中国的监控和宣传行业常常被描绘成国家权力的无缝延伸，由中国共产党自上而下操控。然而，Geedge Networks 和 GoLaxy （译者注：这是中共大防火墙GFW工程的两家承包商）两家公司的最新泄密揭示了更为复杂的情况：一个商业生态系统，私营公司在其中竞争合同，利用学术关系，并打造复杂的产品以满足意识形态需求和市场压力。他们的故事表明，在中国，镇压既是政治需要，也是一门利润丰厚的生意，而且这种生意日益跨越国界。Geedge 和 GoLaxy 共同展现了中国不仅在国内完善数字威权主义，还在将其打包出口——这对全球人工智能霸权竞赛中的民主国家构成了深刻挑战。
Geedge Networks 因超过 10 万份内部文件被泄露给一个由记者、技术专家和人权组织组成的联盟而变得引人注目。这些文件包括技术规格、源代码、客户合同和营销材料，揭露了Geedge如何将自己标榜为网络安全公司，而实际上却在构建审查和监控基础设施。
与此同时，范德堡大学的研究人员发现了近400页的内部规划文件，其中包括公司宣传方案、宣传册、销售目标，甚至还有不满员工的投诉，GoLaxy的真相也因此曝光。这些泄密事件为了解中国审查和宣传机器的运作机制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窗口。
他们销售的产品各不相同，但在更大的控制系统中相互补充。Geedge是一家基础设施建设公司。其旗舰产品天狗安全网关本质上是一个开箱即用的一体化防火墙。它可以执行深度数据包检测、阻止VPN和其他翻墙工具、识别设备指纹、分析元数据，甚至提供基于“信誉”的访问控制原型。为了让非技术官员也能使用这些工具，Geedge 为这些工具配备了用户友好的仪表盘，可以显示哪些用户已连接、他们位于何处以及他们正在运行哪些应用程序。实际上，Geedge 提供硬件和软件来限制、监视和拒绝整个网络的信息流。
GoLaxy 在感知和影响力领域处于更高端的运营地位。其系统采集开源社交媒体数据，绘制政治参与者和影响者之间的关系，并利用人工智能为精心策划的活动生成内容。仪表盘使运营商能够监控围绕敏感话题（台湾、香港、新疆、美国政治）的讨论，并通过传播叙事或放大受青睐的声音来规划干预措施。
Geedge 构建信息控制管道，而 GoLaxy 则提供工具，将符合政府优先事项的内容充斥这些管道。
这些产品差异塑造了他们的商业模式和客户群。Geedge 的模式围绕与政府签订的基础设施合同展开。该公司销售捆绑系统，包括硬件、软件、培训和维护，旨在接入电信骨干网或省级网络。其国内客户包括省级公安局、国有电信运营商和地方政府，并在新疆和其他省份进行了试点部署。
Geedge 也已将业务拓展到海外，向那些想要中国式管控的政权推销其“一体化的长城防火墙”。报告显示，该公司已在哈萨克斯坦、巴基斯坦、埃塞俄比亚和缅甸部署了该系统。在巴基斯坦，国际特赦组织追踪到该国的“网络监控系统 2.0”源自 Geedge 技术，并指出该系统如何与西方组件集成，以监控所有进出流量。在缅甸，“缅甸正义”组织记录了 Geedge 的系统如何帮助军政府审查互联网，从而方便逮捕和酷刑异见人士。这些案例表明，Geedge 不仅仅是一家国内承包商，更是威权主义基础设施的全球出口商。
GoLaxy 的客户范围较窄，但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范德比尔特大学的文件显示，其主要客户是中共宣传部门、国家安全部门、军队以及其他负责“舆论引导”的政府部门。其业务明确旨在服务于中共的叙事目标。公司记录报告还表明，GoLaxy 与政府相关的超级计算和研究机构存在所有权关系，这确保了其在商业和政治授权下运营。
与 Geedge 不同，GoLaxy 似乎尚未将其工具广泛出口到外国政权；相反，它专注于加强中共的国内宣传系统，并构建其全球影响力运动的能力。它出口的是叙事而非硬件，通过协调一致的社交媒体活动，将虚假信息或亲北京的叙事推向国际话语。
这些客户模式揭示了这两家公司如何体现党国的双重战略：在国内完善控制，并在国外推广其模式。Geedge 向巴基斯坦和缅甸等政权的出口表明，中国的审查技术正在成为国际市场上的商业产品，为渴望监控和压制异见的政府提供现成的解决方案。与此同时，GoLaxy 体现了中共在全球范围内塑造叙事的野心，其方式并非直接向外国政府出售软件，而是通过开展自身影响力活动，并将其叙事嵌入国际信息空间。在这两家公司中，它们服务的客户——省级安全部门、威权主义盟友以及中共宣传机构——都表明政治意识形态与商业机会已经交织在一起。
两家公司都与中国首屈一指的研究机构——中国科学院（CAS）保持着密切联系。据记录显示，中科院下属实验室曾访问过 Geedge 的设施，而 GoLaxy 的员工通常也在中科院担任职务。这些联系为 GoLaxy 提供了信誉、人才输送和技术资源。它们也模糊了学术研究与商业压制之间的界限，确保国家实验室开发的尖端人工智能技术能够迅速应用在为言论审查和宣传服务的产品中。
这些泄密事件凸显了意识形态和商业如何在中国数字控制产业中相互强化。意识形态产生需求：中共对“网络主权”、“舆论引导”和镇压“敌对势力”的执着，为新工具创造了持续的市场。商业竞争则提供了手段：像Geedge和GoLaxy这样的公司将审查和宣传打包成模块化、可出口的产品，并以销售目标和市场宣传为后盾。省级政府采购开箱即用的信息审查系统；党政部门则采购影响力仪表盘。企业之间的竞争推动着迭代改进，从更用户友好的界面到更复杂的人工智能模型。其结果是形成了一个政治目标和商业激励相协调的生态系统，从而催生了镇压领域的快速创新。
这对于理解中国的人工智能生态系统具有广泛的意义。首先，它由国家主导，但由市场驱动。政治优先事项决定了需要解决的问题，但企业竞相提供解决方案，推动着技术发展。其次，它具有深度融合：学术界、私营企业和政府共享人员和资源，打破了研究与部署之间的界限。第三，它具有适应性：当西方零部件供应因制裁而中断时，像 Geedge 这样的公司会设法重新利用旧硬件或使用国产替代品，以确保连续性。最后，它具有创业精神：两家公司都展示了将监控和宣传产品化的能力，将镇压性质的能力转化为收入来源。
对美国而言，这些案例凸显了与中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竞争的多维挑战。这不仅仅关乎大型语言模型或半导体供应链，还关乎塑造全球信息环境的基础设施和叙事。Geedge 出口审查系统表明，中国正在向海外传播其数字威权主义模式，建立依赖关系，并使大规模监控实践常态化。GoLaxy 对叙事操作的关注表明，人工智能可以工业化，从而管理感知、干扰话语并破坏民主韧性。民主国家面临着不对称的限制：中国可以融合学术界、商界和政府的力量来快速部署工具，而美国则必须在隐私、透明和问责的框架内运作。然而，正是这些限制维护了中国体制试图侵蚀的价值观。
为了应对挑战，美国必须拓宽其对人工智能竞赛的理解。在计算和模型方面的竞争是必要的，但还不够。华盛顿及其盟友还必须投资于安全、尊重人权的中国网络设备替代品，支持民间社会抵制审查的工具，并建立联盟以对抗虚假信息。他们必须证明，开放和创新，而不是监视和宣传，才是社会更可持续的道路。
Geedge 和 GoLaxy 的泄密事件清楚地表明了一件事：中国已将镇压变成了一种出口产业，除非民主国家以技术创新和有原则的领导力做出回应，否则数字时代的全球平衡可能会决定性地向威权主义倾斜。
原文链接：https://thediplomat.com/2025/09/inside-chinas-surveillance-and-propaganda-industries-where-profit-meets-party/
【译丛】揭秘中国监控与宣传产业：既赚钱又符合党的需要最先出现在议报。
from 议报 https://yibaochina.com/?p=25656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