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美国之音
解说:2023年5月9日,美国联邦调查局逮捕了麻萨诸塞州一名华人男子。梁利堂,时年63岁,美国公民。他被控2018年起为中国共产党效力,充当外国政府非法代理人。梁利堂案的受害者人之一就是我们故事的主人公。
我叫许颖婷,Frances Hui,我是一个流亡的香港倡议者。
那一刻我想,要不要写下遗书?
解说:2019年,香港政府推动修订《逃犯条例》,允许将嫌犯引渡中国大陆受审。此举引发主权移交以来,香港最大规模的公民抗命浪潮。
当年8月,留美学生许颖婷宣布举行“波士顿与香港同在”集会,声援故乡港人。消息迅速在当地华人社群蔓延开来。
一个大学的校友群组里开始讨论,整个情况扩散得很快,他们开了另外一个微信群组,目的是希望可以踩场。
有一些对话是比较有威胁性的,他们开始讨论带枪,带武器去攻击、威胁我们。我自己的个人资料、我的社交平台,、所有的东西都被截屏, 放在那个群组里面。
有人直接把我教会的地址放上去说,每星期五她都会在这里,去她教会恐吓她或者就是在门口静坐。
活动之前的那个凌晨,我设想自己在台上拿着麦克风, 想到他们有一个信息讲,我要拔枪射她。我一直在想,然后开始恐慌。
我真的有一刻在想要不要先写一些遗书、遗言,我觉得那种危险、那种恐惧也是蛮真实的。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解说:许颖婷生于1999年——香港主权回归中国两年后。从15岁第一次走上街头,她的青春伴随着一波又一波的香港社会运动。在动荡、抗争与残酷中,她体悟民主、自由的价值,也把“香港人” 这个身份刻入心底。
2019年4月,许颖婷在波士顿爱默生学院校报发表文章《我来自香港,而非中国》,一石激起千层浪。
其实那个文章出来之后,我很清楚身边其他的中国学生会把我认出来。不论去饭堂,或者是转课室, 很多时候我总是觉得大家在讨论我。
在学校里面总是有点害怕。总是会担心,我(宿舍)那一层的中国学生会不会找上我啊?或者其他人, 学校以外的人,想要知道我住哪里其实一点都不难。
我记得很清楚的一个事情,我们学校的中国学生在他的Facebook里分享了我的文章。他分享的时候写了一段文字, 里面有提及我父母,我的家人,说他们应该为你蒙羞。然后他又发了一个状态说:“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我是在凌晨看到这个帖文。因为没有没有遇过这种东西, 我立刻真的恐慌症发作, 呼吸困难啊,开始哭,哭很久,不知道怎么办。
幕后黑手
解说:我们再说回2019年8月波士顿声援香港的那场集会。收到威胁后,许颖婷一度考虑取消计划。
其实我们自己义工之间有讨论过,会不会就取消这个集会,因为真的是太危险了。但是后来大家都觉得我不想要被这种行为恐吓到,所以大家都说,我们要站起来,不要害怕。
解说:许颖婷一直怀疑,破坏那天集会的行动有中国大使馆的操控。
因为在同一个周末,不同的地方的活动也被打压的时候, 我们大概也有个谱,就是有人在后面在计划。
解说:但是直到四年后,幕后黑手的确切证据才会浮出水面。
2023年5月,美国麻萨诸塞州地方法院公布的起诉书,用11页的篇幅详细记录了大波士顿地区“和平统一促进会”会长梁利堂如何在中共官员指示下,通过微信召集当地华人抗议他们口中的“港独分子” ,在现场分发五星红旗,并拍摄集会照片和视频,实时向中共官员汇报。
我被跟踪了
解说:对于许颖婷来说,更可怕的故事发生在那天集会之后。
后来我们(集会)差不多结束时,有一个男子走过来,开始推倒那些展示板,踩啊、破坏啊,推我们的女义工。完成集会后,同一个男子,在我要走回学校宿舍的时候,他一直在我后面跟踪我。
我第一时间开了脸书直播,直接拍他跟踪我。他在后面明显看到我在直播,但他还是大摇大摆地走。他的行为很明显,——他绝对不是秘密地跟踪你。他是希望你看到他,然后让你觉得害怕。
当我踏入校园的那时候,会经过学校的警察局,我就跟他们讲了一声。出来以后,他还在。我直接等他走过来,问他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他又谎称说,没有啊,我也是走这边,我在这里抽烟啊,也没有走。那我就再打电话给本地的警察。
后来有一些朋友义务调查他的背景,查到他是某一个唐人街餐厅的老板。
解说:跟踪许颖婷的这名男子叫刘翔。在波士顿唐人街,我们找到了刘翔自称经营的餐馆,但是知情人告诉我们,刘翔并非这家餐厅的主人。他曾参股另一家餐厅,但是餐厅关门了。刘翔的妻子是留学生,他是F2(陪读)身份,两人已于疫情前回到中国。
这位知情人一再表示,他不清楚刘翔究竟做了什么,只听说他去参加了一个游行,和人发生了一些冲突,FBI曾上门来调查。
“我跟他(刘翔)说过了,你在中国可以乱搞,在这边不可以,”他说。
中国的爪牙到处都是
解说:美国执法官员说,威权国家愈发胆大妄为,试图让美国境内的批评人士噤声。
同样在波士顿,今年1月,伯克利音乐学院中国学生、25岁的吴啸雷被起诉。此前,他威胁该校一名声援白纸运动的学生说,要把她的手剁下来。
7月27日,吴啸雷涉嫌暴力威胁亲民主人士案在波士顿举行首次预审听证。当他走出法庭时,美国之音记者上前询问。“滚蛋,”他对记者说。
有时候不需要政府, 不需要中共去控制这种东西发生。大多数的小粉红,其实他们都是自愿地去做这种行为,去找你、攻击你、骂你。
很多在海外读书的中国学生,他们从小到大已经被教育,听到国家被威胁或者是一些奇怪的言论,你都要跟党去报告。对于我们这种在香港长大,或很多西方国家的人来讲, 这种东西好像是间谍行为。我们也觉得有点荒谬,为什么我要跟我的国家报告?
每一个地区都会有一些中国学生的社团、华人社区的社团,很多组织背后都跟大使馆有关系。你不用直接跟大使馆,只是跟一个朋友,或者是你社团里其中一个人讲的话,其实也会很容易直接报告到大使馆那边。现在我们也知道有一些很普通的餐厅、社团其实也是中国的秘密警察基地。
中国的爪牙,还有它的影响其实到处都是。
解说: 2020年港版国安法颁布后,许颖婷被迫流亡。她是第一个在美国获得政治庇护的香港活动人士。2021年底,她搬到首都华盛顿,目前在非政府组织“香港自由委员会”做政策倡导协调员。
来了华盛顿之后,你会去议员的办公室,跟他们讨论这个法案怎样写会比较好,或者是给他们介绍香港的新状况。议员提出的法案里有你跟他沟通讨论的结果,你就会觉得还蛮有成就感的。
跟其他流亡的香港人比起来,其实我已经很幸运。因为我早就在这边学习,比别人更早地适应这里的生活。
生活在美国,对比起香港绝对是安全很多,但是我会说100%安全吗?不会。
(美国之音记者海伦、莫非、王平亦对本文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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