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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亚洲
六四事件即将迎来34周年,被中共当局定性的这场“动乱”,相关信息至今仍在中国遭到封杀。自由亚洲电台《亚洲很想聊》节目就此采访吴仁华、郑旭光两名六四亲历者,揭示中国当局如何对海内外舆论进行记忆消除和窜改历史的工程,而他们又是如何在被极权掩盖的破碎讯息中,保存并传播真相。
“六月四日清晨六点多,随学生撤离,经过西长安街、六部口。中南海大门、新华门附近,三辆戒严部队坦克从背后高速追压学生队伍,来不及避难学生受伤、死亡,十一人死,受伤更多,其中有五具死难者学生遗体被送到我任职的中国政法大学。当天上午十点左右,一进校门,看到教学大楼一排课桌上放着五具死难者遗体,课桌上、地面都是一漥洼的鲜血。我和天安门广场的青年教师刘苏里长跪在五具遗体前痛哭,默念永不遗忘。”前中国政法大学助理研究员吴仁华在《亚洲很想聊》节目中,说出驱动他三十余年来研究不辍,陆续出版《六四天安门血腥清场內幕》、《六四屠杀内幕解密》、《六四事件全程实录上、下》三本书,就因亲历那场屠杀。
吴仁华说:“我花了无数时间,破解各部队番号、代号,搜集相关官兵聊天纪录,赫然发现戒严部队人数二十五万,十九支部队,其中有十四个陆军集团军,非常惊人的规模。”
六四亲历者吴仁华三十余年研究不辍,调查六四真相,出版书籍让年轻人不忘历史。(记者夏小华摄)
二十年后追查出涉辗压学生的戒严部队官兵 吴仁华放声痛哭
吴仁华认为,真相要完整,更须追查加害者。他针对四十九万官兵资料,透过互联网、谷歌一一验证出三千多名曾参与北京戒严部队成员,大海捞针,从他们与战友间的聊天过程,找到参与在六部口,从背后高速追压学生的天津警备区坦克第一师第一团一零六号坦克二炮手“吴彦辉”。
吴仁华说:“终于验证, 很确切的身份,当时我趴在电脑前痛哭。
读过那么多古书里头的血腥场面都没法比拟,很多人包括在六部口失去双腿、体育学院学生方政、天安门母亲丁子霖老师都一再说,要找到一零六号坦克里的成员,为何调头从背后冲入学生队伍?是驾驶员擅自行动还是车长命令?我在书里清楚纪录,天津第一师第一团团长罗刚、副团长贾振禄,我都忘不了他们名字。我在推特上公布吴彦辉的号码,是不是当年第一师第一连第一营第一排一零六号坦克二号手?吴说是他。他以为战友找他。推友又把通话纪录发推,令很多推友非常激动。”
六四后各单位清查 郑旭光:“忘记了”、“没看到”等于“解脱”
八九六四即将三十四年,为何中国有人对天安门广场发生过的部队辗压学生的事情“没有记忆”或“不敢有记忆”?
八九民运重要领导成员,六四之后成为二十一名官方发布的通缉犯之一,服刑两年的郑旭光在节目上对此有深刻的描述。
他提到,六四大屠杀后,各单位全面清查,城市内大部份在体制内生存,任职行政、企业、事业单位,都属国家部门,受党组织管。 所有人必须交代,八九年从胡耀邦去世后自己跟这运动有什么关系:“你是否上街了?你知道有其他人什么情况?你是什么情况?戒严前你怎么做?戒严后你怎么做?六四开枪后你怎么做 ?”
郑旭光表示,当局用三阶段区分,比如六四再上街和戒严后再上街完全不同。悼念期间上街可能作一般处理,对抗戒严令罪加一等,清场之后还在抵抗那又是另一个情况。很多单位领导不愿让大家受到挫折,就会让你只说自己不说别人。
被迫对官方表态 亲历者为免责成定性“平乱”帮凶
郑旭光说:“相信很多人都说不记得、没有看过,得过且过,就算解脱、合格过关。如果没有别人佐证,在这情况下可能你就会说没有参与。你见谁都会说没参与,你怕别人举报你。”
郑旭光提到,更重要的是,对党和政府的反对动乱、平息反革命暴乱必须表态。相信在那样的环境下,反对是极少数。因为反对就没有公职,工资没处领,绝大部分人表示坚决支持。
郑旭光说:“支持的结果就是,‘暴徒打了、杀死了解放军,是一种动乱,参与的人大部分是不明真相,是被少数坏人利用,坏人需要坚决严惩’,这是一整套的说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就要重复的。有时你要被调查,是不是像文革三种人、造反派、打砸抢分子?你是不是参与过八九动乱?你是什么态度?这都是你在体制内攸关调动、升迁,各种各样都有关联的事。”
官方透过集体恐惧 重构历史叙事
郑旭光说:“ 中国有一种很强的耻感文化,很难坚持说我是因为怯懦,我是因为种种原因说了亏心话,办了亏心事。最后他慢慢心理记忆会转变,会认为确实是被坏人利用;甚至有很激进的学生最后都自称是无辜的、党是对的,甚至说这些年中国经济大发展幸亏邓小平出手很准,一切源于镇压之后经济就好转,再也没有人乱。就整个重新叙事,官方有官方的叙事,它比较僵化;在民间有民间另一套主流叙事 。在当时的压力之下,被迫否认自己、否认自己的同伴,最后它完成一个转换。我可以说,八九年如果说是全民抗议运动,八九之后就经历了一场全民叛变运动 。”
吴仁华也提到,曾有中学生翻墙看他的书,了解真相后去问他的母亲,母亲谎称没这事。学生追问母亲,八九时不是在北京读大学,怎会啥都不知?母亲才被迫承认。在专制体制下,提真相会付很大政治后果。
郑旭光也说,六四是非常痛苦难堪的记忆,经历八九六四那一代,很多宁愿不提。不光自己痛苦,要给孩子回答也很尴尬,是支持还是反对?所以不说为好。这永远是一块精神创伤,需要治愈。至于八九后出生的一代,渠道多元,有网路可翻墙。
中共透过外宣对海内外进行六四认知作战
但吴仁华提到,中共利用很大资源发动大外宣、海外社交媒体进行六四历史窜改,很多年轻朋友感谢他挖掘真相。
提到近日热门的ChatGpt网络聊天机器人,郑旭光说,他试过用繁体中文和简体中文发问,却得到不同结果。用简体中文问,得到的都是中国官方对六四的说词。
郑旭光提到,邓小平接见戒严部队指挥官时用了这场“风波”,刻意回避清场时用北京已发生反革命暴乱的字眼。另从领导阶层的讣告可看出官方态度,杨尚昆去世时尽量淡化,李鹏讣告又回到八九六四定性严厉“暴乱”的重现,可见习近平为首的中共领导人的看法。
学者呼吁建立“六四学” 共同挖掘历史真相对抗遗忘
针对平反八九民运是否有任何希望的问题,郑旭光认为,当年该负责的中共高层都过世了,戒严部队垂垂老矣,看来官方就是“耗着”,把当事人、有记忆的人都耗死为止。
吴仁华认为,中国只有发生政治体制变革才可能面对六四。一九九零所谓六四平暴第一年,解放军中央军委曾计划隆重庆祝表彰,被中央政治局负责意识型态的常委否决。中国官方很清楚,这件事不光彩,不值得去做宣传。
吴仁华说,六四比五四运动更重要,海内外却缺乏“六四学”,六四真相至今死亡人数都没个结论,希望更多学校、师生投入“六四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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