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媒報導)「在最黑暗、迷惘、無望、無助、令人沮喪的時候,亦是我們最需要恪守着新聞工作者的信念,秉持專業操守,擁抱希望,繼續照亮的時候。」
2021年12月28日,記協53周年晚宴,前記協主席、《眾新聞》主筆楊健興上台致辭,題目為「無盡黑暗 繼續照亮」。疫情下晚宴延期舉行,這晚的主題「繼續照亮」,是他早於一年半前定下來,希望勉勵傳媒同業在黑暗的環境中,仍能「自己照亮自己」。
晚宴結束不到8小時,警方國安處拘捕《立場新聞》6名高層和前高層,又大舉搜查《立場》辦公室。《立場》同日宣佈停運。
「瞓醒覺就會見到個現實,就係仲係繼續好黑暗,好睇唔到條前路⋯⋯」說起當天的事,今年62歲的楊健興語速慢了下來:「個心一沉,甚至覺得好大嘅無力感。你都想繼續照亮,但係嗰啲光好似又少咗、又少咗,再熄咗一戔燈,更加之微弱⋯⋯」
四日後,《眾新聞》亦宣佈停運。
五年前為捍衛新聞自由而創立,五年後成為新聞自由倒退的見證,楊健興說,當外在環境惡化,無法再自由、安全地做新聞,只能停下來,「唔希望見到任何一個同事出事」。
說不清未來尚有多少空間,但入行第38年的楊健興仍懷着對新聞的熱愛,摸索做新聞的可能:「而家都冇特別感覺係一個終結,我希望係自己選擇走到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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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浪滔天 小船承受不住
《立場》出事前,楊健興並沒有想過《眾》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至少沒有這麼快。
《蘋果日報》停運後,一直有傳下一間「被停運」的會是《立場》和《眾》等網媒。的確,《眾》的規模在過去一年逐漸擴大,但楊健興一直覺得,他們影響力未至於很大,相對上也較隱陣:「相信我哋係OK嘅,個浪未會打到埋嚟,呢個小天地可以避得到嘅。」他們甚至還在籌備五周年活動和新的發展計劃。
但《立場》一事打破了一切。
「回頭諗返可能係有少少天真浪漫啦」,楊健興苦笑。「我哋就算睇咗香港個變化咁多年,以為會有少少掌握,但其實都掌握唔到⋯⋯你係知道波濤洶湧㗎啦,但當佢真係嚟到時,個認知都真係有差距。」
就如公開述說多遍那樣,楊健興形容,《立場》高層被控以殖民地年代的「發布煽動刊物」罪,令他們感覺再難以安全地做新聞。紅線飄移,檢控的風險當然無法評估,但當有實在的例子擺在眼前,短期內亦看不到改變的可能,他們唯一的選擇,是及早結束:「唔希望見到任何一個同事出事。」
(編按:《立場》及《眾》停運後,行政長官林鄭月娥在1月4日稱二者停運屬自行決定,「不能與新聞自由直接掛勾」,執法部門亦沒有接觸過《眾》。她又引《國安法》生效後政府新聞處登記媒體「有增無減」,指不能因兩媒體停辦「貿然認為香港新聞自由受損」。)
停運的決定很快就作出。在向所有員工公佈決定的大會上,不少年輕同事都哭了,即使許多人加入可能只有短短幾個月。要告別這間在他眼中猶如「大學編委會」、自由而愉快的傳媒機構,很多人不捨也不甘,但楊健興說,始終不希望員工經歷有同事被捕、被扣押的創傷——「無論做唔做記者都好,個創傷係可以好長遠,都會好影響到所有人」,特別對年輕的記者,「唔希望佢哋揹住咁大嘅包袱以致創傷,再走佢哋應該走或想走嘅路。」
最後一天的下午,楊健興和總編李月華在《眾》的辦公室外見記者。一向冷靜的楊健興,說到「記者都係人,都有家人,都有朋友」時,忍不住哽咽——曾任記協主席四年,又為不少議題發聲,他坦言不少家人朋友都擔心他安危。
但那刻,他還是盡量平和地說下去。原因很簡單:「我哋好想好清楚坦白、光明磊落地講返同事嘅感受、對現狀嘅擔心。社會應該要知道有一班新聞工作者希望做好新聞,但而家環境發覺做唔到。」他想講好這個故事。
(編按:警務處處長蕭澤頤1月27日引楊健興指「媒體被捲入政治巨浪」,反問「呢個巨浪究竟係邊個喺度興波作浪呢?」,又強調新聞自由不是絕對,傳媒機構停運是「自己選擇」,反問「係咪佢哋自己心虛呢?」)
那夜,眾新聞中國組、香港這一天正式向觀眾告別,也有多名記者撰文分享感受。外在環境無法控制,「係好唔開心㗎啦」,但楊健興希望同事帶着美好的回憶走下去,至少是可以抬起頭、有尊嚴的結束。就如他在《香港這一天》節目尾聲說:「唔知道而家係咪最壞嘅時刻,但係眾新聞成立以來最美好嘅時刻。」
一頭栽進新媒體
五年前的1月1日,由十名資深傳媒人創辦的《眾新聞》正式宣佈成立。
源起要追溯到2014年——時任《明報》總編緝劉進圖遇襲,留院五個月,一班相識多年的資深傳媒人包括楊健興不時赴醫院探望。言談間,他們不約而同感覺,近年不少主流媒體傾向建制,獨立批判的報導空間越來越少;而且社會越趨兩極化,立場先行的報導漸失客觀專業甚至公信力,倒不如自己創立新媒體。
坐言起行,這班「老鬼」於2016年年中正式開始籌備,並為這新媒體取名為《眾》——即「眾人的平台」。那時的楊健興,因寫文章的制肘越來越大、又想跳出傳統媒體作新嘗試,早於2014年離開任職五年的《信報》,轉投電台主持、教書等工作。連同剛離職的前台灣《蘋果日報》網絡中心總監李月華、和《明報》前執行總編輯姜國元(安裕),三人帶領其餘七、八名較年輕的記者,成了《眾》最起初的團隊。
從傳統媒體到網媒,一切對楊健興而言都很新鮮。以往做慣幾百人的大機構,慣了公司許多程序規矩、也有自己房,一下子轉到只有八、九百呎的單位,與十多名年輕同事擠在電腦桌,如經營「家庭式」的報館,楊健興咧嘴道:「個距離好細好密,感覺好難形容、好特別。」
在這裡,網站、檔案,全部一手一腳從零建立,搬搬抬抬都要親身上陣;資源不多,就絞盡腦汁用「有限的子彈」,尋找最精準的角度,以有質素的內容爭取讀者支持。而舊辦公室擠擁的程度,是有同事要坐在後樓梯地下做電話訪問,曾任記協主席的楊健興亦要走到辦公室外才能答記者問題。
但也是在這個相對困難的環境,楊健興笑說:「反而做得好開心。」任《眾》主筆的他,負責《香港這一天》的專欄,逢星期一至五都會寫社評,亦曾寫過「特首戰局」等系列評論。網媒沒有篇幅限制,撰寫的內容自己決定,亦沒有人「改呢樣嗰樣」:「空間同自由度大咗好多,滿足感係多咗。」
寫了一、兩個月文字評論,楊健興亦開始涉足視像媒介,拍片講評論。他笑說初時一切都很「山寨」——在座位簡單拉一塊綠幕,後製放幾張相片,對住一部相機用十多分鐘讀出評論,就可以出街。技術支援欠奉,「蝦look」當然不少,像是錄到一半發現冇聲,又試過相機被同事拿了去用,只好臨時用手機頂上。
過去五年,那個總是穿純色Polo或風衣、坐得畢直、一本正經地在鏡頭前講評論的楊健興,幾乎從不缺席。他印象中只拿過一次長假,於2019年因家事赴外地約十日,但遇上林鄭宣佈暫緩《逃犯條例》,之後200萬人上街,他還是在酒店錄了段評論——「開咗個專欄,唔想斷」。
在細小的舞台發亮
靠眾籌和訂閱營運的《眾》,在有限的人手下,仍製作了不少有質素的調查報導、數據新聞和深度分析,如「UGL梁振英日本DTZ調查」、社運抗爭資料庫等,也曾獲頒多個新聞獎項。
原本,《眾》會一直以他們的節奏,一步一步發展和累積讀者。但偏偏他們成立以來的這段期間,正是媒體風高浪急之時——《國安法》通過後短短一年,有線電視及Now TV編採高層大換班、港台廣播處長由政務官李百全接任,《蘋果日報》亦被大舉搜查並遭控勾結外國勢力,終宣佈停刊。
一時之間,整個行業如經歷大地震,多個節目遭剎停,亦有許多記者「被失業」、離職甚至轉行。本來只有十多人的《眾》,先後招募有線中國組加入、與《鏗鏘集》團隊合作,《蘋果日報》停刊後甚至接收了十幾個暑期實習記者,規模翻倍。作為資源緊絀的機構,卻「接收」這許多行家,楊健興說一開始並沒有想太多,只是得悉中國組想繼續做下去,又覺得大家理念相近、都想做有質素的獨立報道,很快就決定合作,也有信心會獲新讀者支持。
他們的期望的確被實現。過去一年,《眾》的讀者和訂閱大幅上升,搬到新的辦公室,亦有資源和條件開拓更多視像節目和製作,「上咗另一個階段」。楊健興開始主持新訪談節目《線上談》,招牌節目《香港這一天》也改變形式,由以往較單調地獨對鏡頭講評論,改為以主持對話的方式,重點整理一日的新聞,再輔以評論分析。
定題目、搜集資料,再到構想評論,通通都由楊健興一手包辦,他說來仍是一臉滿足:「試到新嘅模式,反應又幾好。」過去近三十年只是做文字媒體,但到了《眾》又拍片、開live、又做視像節目主持,教他大呼過癮,更倍感新聞的吸引:「睇返轉頭,(入行)頭嗰三十年相對單調啲,反而過去嗰五年係更加多姿多采。」甚至可以說:「呢短短幾年間試嘅嘢係多過我喺《南華早報》廿五年。」
外界常言《眾》很「老派」,楊健興直認不諱,也不介意:「我哋本身就係八幾年開始做,冇好刻意扮後生,都扮唔到。」五年以來,隨着社會和讀者口味的變化,還有眾多新血加入,這班「老鬼」也作出了很多新嘗試,但他強調:「轉變係個形式啫,但有啲嘢係不變的」,例如是,他做評論始終是用新聞工作者的角度出發,從不覺得自己是「KOL」,而且新聞必定秉持最基本的求真、客觀、公允原則。
那《眾》做到當初想做的事嗎?「做到,我哋覺得做到」,楊健興說着沒有猶䂊。五年後的今日,《眾》的社交平台有逾30萬粉絲,YouTube亦有逾27萬訂閱。數字固然並非一切,但楊健興說,這也反映了市民是想要多些選擇、多些不同聲音。
「喺好有限嘅資源、好難嘅環境下,我哋盡咗力,亦都覺得我哋做到啲好嘅內容,我哋完全對得住自己同啲支持者、訂戶。」他說得肯定。
「我哋唔覺得我哋係做錯咗啲咩。」
曾經最自由的年代
1982年入浸會傳理系的楊健興,起初沒想過讀新聞,而是想讀廣告。但那是變動的八十年代——那一年,中英領導人會面,就香港前途問題展開談判,社會上人人討論香港未來。從前頂多留意體育新聞的他,對時事產生了濃厚興趣,第二年也選了新聞。
新聞是歷史的初稿。1984年的士司機罷駛抗議加牌費,演變成騷亂,有人燒車、縱火,楊健興與同學拿起相機,就從浸會傳理大樓走出旺角遙遙看着,至今仍印象深刻:「好多嘢睇住發生,會好感覺到新聞嘅吸引力。」
也是這股吸引力,令他一做就是三十多年。在《南華早報》做過實習,畢業後順理成章加入,楊健興頭一年什麼新聞都跑,之後便主力報導與中港有關的政治新聞。那年《基本法》開始起草,他每周採訪委員開會、一兩個月上中國內地一次跟進起草情況,足足四年零八個月,望着《基本法》由一張白紙逐漸成形,「好感覺到記者工作係喺歷史嘅最前線」。
記者生涯難忘的事多不勝數,像是見證過香港聲援八九民運的百萬人大遊行、還在89年5月特意拿了幾天假上北京,第一次在遊行的學生群中聽到〈國際歌〉。當然還有主權交接儀式,整夜滂沱大雨,最搶眼的是主禮台上陳方安生的一襲紅色套裝。
楊健興在《南早》由記者做到政治組資深編輯,亦涉獵分析和評論,直至2009年離職,轉到《信報》搞英文財經網站和寫評論。他不諱言,入行初期,經歷過極為自由的時刻,那時接近回歸,港英政府逐步開放新聞和言論自由,末代港督彭定康更提出政改,推動政府開放與問責。與主流媒體利益和觀點相近的港英政府,明白傳媒監察的角色、亦望透過媒體解話,甚少施壓;若受批評,最多只會找人打電話來澄清兩句,又或寫封 Letter to the Editor 讓報社刊出。
楊健興說,這種情況,在回歸初期數年亦維持得到。但直至2003年,經歷過SARS、50萬人反對23條上街,政府出現管治困難,對媒體的看法亦起了根本性的變化,開始質疑媒體的報導和評論是針對政府,甚至令政府面對更大困難。
那時在《南早》撰評論的楊健興,曾批評董建華推行高官問責制,後有政圈朋友溫馨提示「你對政府嘅嘢好似critical咗喎」。他沒有很在意,也沒有覺得受壓,但感覺到民望低的政府對批評聲音反應強了。如今回看,也是日後一切改變的先兆。
自此以後,社會的反對聲音越來越大,傳媒的環境亦開始走下坡。楊健興說,雨傘運動後社會趨向兩極,多了主流媒體有建制背景,形成無形壓力。至反送中運動,政府對傳媒的負面看法更強了,採取不同方法限制採訪,包括收緊查冊、要求記者發牌,又指控媒體做「假新聞」。到《國安法》出台、《蘋果日報》停刊,情況更是直線下滑。
將多年變化看在眼內,楊健興無奈指,媒體從來只是「第四權」監察政府,並非反對黨,也沒有所謂政治動機。2017至2021年任記協主席的他,在2020年5月曾與另外三個新聞組織與時任警務處處長鄧炳強會面,討論傳媒在警方執法現場採訪的安排,交換彼此看法。事後政府發稿,指對新聞工作者感冒犯致歉,承諾會認真處理和改善,但那之後,《國安法》通過,遺憾地雙方已再沒有機會和空間溝通。
「我希望自己選擇終結」
「被卸下」《眾新聞》職務的楊健興,近日終迎來一個比較長的假期,也繼續在大學兼職講課。寫了評論多年,突然失去了平台,他坦言有點不習慣,亦需要時間思考如何繼續下去。
最近整理家中物品,他找到九十年代初《基本法》頒佈後,與三個行家就採訪起草過程寫成的《不變,五十年?——中英港角力基本法》一書。當中提到一國兩制的潛在矛盾,三十年後的今天再回看,百般滋味在心頭。
問入行第38個年頭的他,有想過會迎來這樣的結束嗎?「冇,當然冇。」他接着說,當初因想要轉換環境離開《南早》,也沒想過可以做什麼,但很快又有《信報》和《眾》。到了現在,「我未感覺到已經走到終結,我希望係自己選擇走到終結。唔係因為《眾新聞》個平台冇咗,我就要終結我嘅新聞工作。」
楊健興在《眾》的網站簡介寫着:「對新聞工作仍著迷,能走多遠走多遠。」機構相繼倒下、紅線模糊,他承認短時間內對傳媒前景不樂觀,但始終不相信空間會歸零:「新聞自由空間再細嘅地方都總會有啲空間。」他內心亦放不下對新聞尤其評論的熱愛。
「如果你諗住被動地、我清楚啲先寫啦,可能永遠都冇呢一日㗎其實。」環境惡化,當然可以「躺平」,但楊健興還是覺得,作為新聞工作者,始終要相信基於事實、純粹議事論事的批評,是基本的表達自由,也沒有錯。即使這個時勢都繼續相信?他笑了:「可能係要令自己相信。」
「記者要有正義感」
或者仍留到現在,也是源於一份信念。自言入行不是很偉大要改變社會,只因相信讓公眾掌握事實真相,是對社會有價值。「實際上新聞工作者嘅前途、待遇、或者工作環境都唔係話好理想嘅」,楊健興笑着承認,「但最大吸引力係來自工作對社會有一定貢獻。」
楊健興一直都沒想過轉行。唯獨是2000年,在《南早》做了15、16年的他,被某公共事務公關招手跳槽。在這行打滾了一段時間,他認真地想:要留下來做記者,還是離開闖片新天地?站在十字路口,他去了找當時的老總。
「佢講返我係好適合做記者,應該留喺記者嗰度,有一啲記者應該有嘅素質⋯⋯」楊健興憶述當時對話。是怎樣的素質?「佢覺得我係有正義感。嗰個佢覺得好重要,記者要有正義感。」
後來發生的事我們都知道。楊健興留了在《南早》,之後去《信報》,做過電台節目主持、創辦英文評論網站Voice of Hong Kong、去大學教書,創辦了《眾》做主筆,還做了四年記協主席。所有可以做的媒體工作,都幾乎嘗遍了。
數十年來見證傳媒和社會環境的改變,他還是那樣,不慍不火,說到做新聞的有趣之處會忍不住笑出聲,談到不公的地方會一臉凝重。做四年記協主席沒想風險,只是盡力將行家的擔憂表達出來,「按住自己嘅良心,覺得有啲睇法係咁就係咁」;沒想過離開香港,因為「如果仲想寫吓嘢,喺香港係好直接感覺到個社會,個觸覺會好好多」。
他始終相信:「做記者一定要為公平、為公義,唔會受到一啲政治、商業嘅壓力,自己會分到是非黑白,亦都要好專業客觀,本住自己嘅認知、良心去講返啲認為啱嘅嘢。」
想對同業說的都是老話:「唔好忘記個初心。」不知道有多少人做到,但至少在楊健興身上,我們都看到了。
記者:黃蕊獻
攝影:梁皓兒
from 獨立媒體 https://www.inmediahk.net/node/%E5%AA%92%E9%AB%94/%E3%80%90%E5%B0%88%E8%A8%AA%E3%80%91%E5%85%A5%E8%A1%8C38%E8%BC%89-%E5%89%B5%E8%BE%A6%E5%8F%88%E7%B5%90%E6%9D%9F%E3%80%8A%E7%9C%BE%E6%96%B0%E8%81%9E%E3%80%8B-%E6%A5%8A%E5%81%A5%E8%88%88%EF%BC%9A%E4%B8%8D%E6%98%AF%E7%B5%82%E7%B5%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