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赓哲 决策大参考
演讲：于赓哲，整理：思想食堂，来源：微信公众号"思想食堂订阅号"(ID：sixiangshitang)
多次登上《百家讲坛》，讲课风格以诙谐幽默著称的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于赓哲做客思想食堂，开讲《唐朝为何成为中国古代的巅峰》，系统梳理了唐朝发展的主客观因素以及衰亡原因。以下摘录部分精彩内容与大家分享。
隋唐大运河的历史意义怎么估计都不为过。
隋唐大运河起自于余杭，通过江南和杭州，然后通济渠、永济渠这样上去，它的中心是洛阳。隋炀帝把自己的首都由长安变成了洛阳，当然严格来讲两个都是首都，但是洛阳是他的重中之重，这是隋唐大运河。
到了元朝，虽然说长安已经衰落了，洛阳也已经衰落了，首都修在了大都，也就是北京。
但是元朝仍然舍弃不开运河，他把隋唐大运河废弃了，然后修了京杭大运河，裁弯取直了，从北京直接下来奔着江南了，不要中间这一段了。
隋朝大运河和元朝大运河
虽然大运河的走向可以改，但是大运河本身不能废。原因很简单，大运河是中国经济的大动脉，它沟通了中国的南北。用南方的粮食来支持北方的政治中心。
南方的朋友可能说凭啥拿我南方的粮食支持你们北方。这么说吧，南北方是一体，要不是有北方人在前面扛着，草原游牧民族不知道多少次要蹂躏江南了。
所以北方人在前面已经扛了很多回了，请江南的朋友们谅解，提供一点粮食。这个运河大概起到这样一种作用。
到了唐太宗时期，经济上，我们说唐朝盛世，我们对贞观也是情有独钟，但是贞观严格地来讲，我给大家两个概念确立一下，贞观是一个治世，不是一个盛世。治世和盛世是有区别的。
盛世是要在经济方面达到相当高的一个指标。而治世则不是这样的。贞观年间是一个治世，是一个政治清明的时代，是一个欣欣向荣，每天都蓬勃向上的时代。
唐代长安城鸟瞰手绘图
但是由于战乱的影响，它的经济成就肯定是比不过隋炀帝的。隋炀帝大业五年的时候经济指标高极了，以至于后来唐太宗多次提起。
唐太宗经济上始终比不过隋炀帝，唐太宗很着急。原因很简单，唐太宗一门心思把隋炀帝打成了反面典型，千古昏君之典型。结果呢？我的经济成就还不如一个昏君，他当然急了。
所以每次拿到经济统计数据总要问底下的人，咱们今年的数据比起大业五年如何。最后把魏征给问烦了，魏征回答这么一句话。
魏征说："以隋氏之甲兵况当今之士马；以隋氏之府藏譬今日之资储；以隋氏之户口校今时之百姓，度长计大，曾何等级？"什么意思呢？皇上你就不要比了好不好，咱们跟隋朝相比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你无论是比军队的数量，还是比国库的数字，还是比人口的总数，咱们都度长计大，曾何等级。那意思就是不是差百分之几的问题，而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你就不要比了。然后魏征转而又来了这么一句话，说："然"。
大家也知道，汉语博大精深，说话的重点从来都是但是之后，"然"就是但是。但是隋氏以富强而丧败，动之也；我以贫寡而安宁，静之也。
什么意思？说得很好，隋朝因为富所以瞎折腾，而我们因为穷所以我们安宁。因为我们安宁，所以我们有希望。
这个话说的很好，隋朝就是富，按照马端临的话来讲就是，国计之富者莫如隋。也就是说论中央财政，没有哪个朝代比隋朝更宽裕。
但是隋朝正因为有钱所以就瞎折腾，隋炀帝太能折腾了。刚才就是那句话，操之过急，把很多很多重要战略前瞻性的举措放到一块，短短几年来进行，大大超出了老百姓的承受能力。
所以这叫做"以富强而丧败，动之也，而我以贫寡而安宁，静之也。"我们因为穷，所以我们不折腾。
不折腾很重要，不折腾是农业民族的内在需求。我们中国历史五千年的文明史上，也就是最近这几十年我们才变成了一个以制造业和商业为主的民族。
唐代首次使用曲辕犁
而且现在大家发现没有，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又出现了一个五千年的文明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个现象，就是非农业户口现在开始超过农村人口，这也是前所未有的一个变化，也就是所谓的城镇化。
而中国历史上长久以来一直是一个农业民族，农业民族对什么东西有内在的要求呢？农业民族对社会秩序有内在的要求，而且农业民族是专制统治的基础。农业民族不是民主政治的基础，商业是民主政治的基础。
比如古希腊能发展出民主来，为什么？恰恰与古希腊的地理环境密切相关。希腊气候比较热，而且希腊还有一个特点，多山地，土地比较贫瘠，这个地方主要生产的东西自古以来就是一个葡萄，一个橄榄，大概就是这个东西，粮食始终做不到自给。
所以希腊人自古以来就需要黑海、埃及这些地方给它提供粮食。你要让别人给你提供粮食怎么办，那就靠商业，他用橄榄油和葡萄酒来换，久而久之，希腊人就发展成是一个商业民族。而商业民族对民主是有内在需求的。
原因很简单，如果没有民主平等的社会氛围，商业怎么进行呢？这些商人还分等级吗 ？正处级商人、副厅级商人，这个商业就没法搞了，所以对平等和民主有内在的要求。
大家发现没有，我们现在把民主说的很重要，也很高。但是你意识到没有，在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史上专制独裁始终是主流。
埃及、印度、巴比伦、中国这几个著名的文明古国都是专制独裁，而且不妨碍他们在历史上达到过极高的文明成就。所以民主好还是专制好，我认为根本不是好与不好的问题，而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
对于商业民族来说合适的就是民主制，我们现在已经转向商业化了，如果是商业化，我相信在座的你们恐怕对于公平，对于民主，你们都有自己的需求。你们是这样的一种思想的基础。
可是对于农民来说不是，为什么呢？农业民族有一个特点，农业民族最关心的是秩序的稳定。相反的，很喜欢有强权政治，因为强权政治能够保证整个社会资源的分配，能够维持一个社会的稳定。所以农业民族对强权很有需求。
唐朝的三省六部制
农业民族还有一个特点，只要这个政权能够保证不误农时，能够保生产资料的合理分配就会喜欢。比方说生产资料当中最重要的一个东西，对于东方民族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水资源。
像马克思在1844年手稿当中高度强调，说中国这样的亚细亚形态基础是水，水资源调配是中国民族发展的基础。
水资源的调配、不误农时这些东西，就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中央集权来维持。而唐朝适应了这个发展的需求，所以唐朝的不折腾很重要，与民休息，而中国的人民只要你给他合适的土壤，他绝对给你结出硕果来。
所以贞观之治最大的成功在于经济的恢复，它没有改变原有的经济结构，也没有在税收、漕运、人口管理等方面作出根本性的改革。但是它的政策是最合适的政策。
因为这个时候战乱之后的中国人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心态的统治者，而唐太宗应运而生，就是不折腾。而且另外一个，唐代农业发展还遇到了一个好时候，我们必须得承认，既然是农业民族，农业民族就与气候密切相关。
而且我这里要给大家高度强调的是，我们以往的中学课本从来不谈这个问题。总觉得一个王朝的兴衰全是人为的原因，就是跟人贤明不贤明，人民勤劳不勤劳密切相关。
人的因素很重要，但是你要知道人在自然面前是极其渺小的。
所以说，唐朝你可以把它视为一个成熟版的隋朝。是在汲取前朝教训的基础上发展出自己的盛世。
于赓哲，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隋唐史的教学、研究。曾在《中国社会科学》《历史研究》《民族研究》等权威、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多篇，在学术界产生一定反响。先后四次登上《百家讲坛》讲述《狄仁杰真相》《发现上官婉儿》《大唐英雄榜》等精彩内容。著述颇丰，出版有《唐代疾病、医疗史初探》《狄仁杰真相》《巾帼宰相上官婉儿》《大唐英雄传》和《她世纪——隋唐的那些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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