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27 October 2017

凯迪:丐帮弟子与星宿派门人,谁更值得怜悯?

少室山上,佛门净地、少林寺门前,一场惨绝人寰的恶斗正在上演。

一方是臭名昭著的星宿老怪丁春秋,一方是号称武林侠义道的丐帮新任帮主庄聚贤。

丁春秋抓起一名门人弟子向对方掷去,庄聚贤也是反手抓到一名丐帮三袋弟子,运劲推出。

【二人一撞之下,只听得嗤嗤声响,跟着各人鼻中闻到一股焦臭,真是令人欲呕,群雄有的闭气,有的后退,有的伸手掩鼻,有的立服解药,均知丁春秋和庄聚贤都是以阴毒内劲使在弟子身上。那两人一撞,便即软垂垂的摔在地下,动也不动,早已毙命。】

【他二人掷出一名弟子,跟着又掷一门弟子。但听得砰砰砰响声不绝,片刻之间,双方已各掷了九名弟子,十八具尸体横卧地上,脸上均是一片乌青,神情可怖,惨不忍睹。】

【两个所使的均是星宿派的一门阴毒武功“腐尸毒”,抓住一个活人向敌人掷出,其实一抓之下,先已将该人抓死,手抓中所喂的剧毒渗入血液,使那人满身都是尸毒,敌人倘若出掌将那人掠开,势非沾到尸毒不可。就算以兵刃拨开,尸毒亦会沿兵刃沾上手掌。甚至闪身躲避,或是以劈空掌之类武功击打,亦难免受到毒气的侵袭。】

【丁春秋反手想再抓第十人时,一抓抓了个空,回头一看,只见群弟子都已远远躲开,却听得呼的一声,游坦之的第十人却掷了过来。丁春秋又惊又怒,危急中飞身而起,跃入了门人群中。那丐帮弟子的尸体疾射而到,星宿派众弟子欲待逃窜,已然不及,七八人大呼“我的妈啊”声中,已给尸首撞中。这具尸毒剧毒无比,这七八上脸上立即蒙上一片黑气,滚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即毙命。】

这场把门人弟子加工成贫铀脏弹,相互对攻的比斗,丐帮帮主大胜星宿老怪。

决定胜负的根缘,直观而又鲜明:

【这一仗是输在星宿派门人比丐帮弟子怕死,一个个远远逃开,不像丐帮弟子那样慷慨赴义,临危不避。】

武侠世界常有这样经典的战役:正邪双方巅峰对决,邪派的阴毒武功、鬼蜮伎俩层出不穷,都被正派各种的光明正大所一一化解。战况进入到胶着状态,邪派丧心病狂地使出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绝招,但这一招如同灭绝师太打到曾阿牛身上的最后一掌,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然后作者详加分析,原来左道旁门达到绝顶,偏为正宗所克制;邪派所表现的疯狂恰到好处地被善念所降服,正邪对比在细微曲折之处展示了此消彼长的天理昭彰。

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以大黑体字,写在了战后总结报告上:高手们达到一定境界后,功力技巧已是末道,对胜败起关键作用的还是道德修养。

但是具体搬到这场打斗中,庄聚贤的这次胜利却变腔走味了。

【丐帮弟子见帮主突然使这等阴毒武功,虽说是被迫而为,却也不感骇异,均想:“本帮行事,素以仁义为先,帮主如何能在天下英雄之前,施展这等为人不齿的功夫,那岂不是和星宿派同流合污了么?”】

堂堂帮主用的不是本帮绝技降龙、打狗,以正压邪,怎么会使这污秽下流的腐尸毒呢?

就好比大国与恐怖分子开战,对方用的是人肉炸弹搞无差别攻击,你也会降低到那个档次?

传统文化崇尚为了集体牺牲小我的奉献精神,能否甘当炮灰是衡量一个人道德水平的重要指标(因此才挖掘出了无数举炸药包,堵机枪眼的英雄供大家模仿)。

这本身没什么邪恶,如果现实情况迫在眉睫,不牺牲自己会牵连一大批战友挂掉,为了崇高的理想,个体的献祭是必要的无奈之举。

丐帮的少林之行,不是为了人民谋福利,而是稳固帮主之位。

【庄聚贤虽然当上帮主,帮中事务全凭全冠清吩咐安排。全冠清眼见帮中不服游坦之的长老、弟子仍然不少,大是隐忧,总不能一个个都杀了,于是献议与少林派争夺中原武林盟主,使丐帮帮主庄聚贤成为天下武林第一人,凭此武功威望,自可征服与帮中心怀不平之人。】

先贤们早就论证过:通过卑鄙的手段不可能达到一个高尚的目的。腐尸毒是不折不扣的邪派武功。烈士们死后,遗体或被保存,形象或制成雕像供人缅怀,而丐帮弟子在领袖的一抓之下却成了焦臭的尸体。丐帮弟子的慷慨赴义临危不避,真的比星宿派弟子的远远躲开,更能体现天地间浩然正气、人道沧桑吗?

在金庸笔下,丐帮是最具正义感的组织,每一次聚会都是充满正能量的欢声雷动。犯了帮规的,都会自我了断,集体荣誉感远胜别的教会派别。旁人无法理解,最穷不过要饭,混进丐帮的都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真正意义上的无产阶级,在社会竞争中,已经落魄得一无所有,只剩一条烂命了,怎么着还会被忽悠得连这惟一的资产也献祭给帮主了呢。

星宿派门人溜须拍马厚颜无耻,仿佛聚人间大恶于一身。但要正视一个现实:他们的成员以被绑架、受胁迫的居多。庄聚贤的前身游坦之的入派就是一个普遍例子。

【丁春秋:“你想拜我为师,也无不可。但本门规矩甚多,你都能遵守么?为师的如有所命,你诚心诚意的服从,决不违抗么?”游坦之道:“弟子愿遵守规矩,服从师。”丁春秋道:“为师的便要取你性命,你也甘心就死么?”游坦之道:“这个……这个……”丁春秋道:“你想一想明白,甘心便甘心,不甘心便说不甘心。”游坦之心道:“你要取我性命,当然是不甘心的。倘若非如此不可,那是逃得了便逃,逃不了的话,就算不甘心,也是是无法可施。”便道:“弟子甘心为师父而死。”】

他们虽然在犯罪集团里摇旗呐喊,但心里是明白通透的,灵魂深处也还有着羞耻之心。他们向包不同介绍本门神功时,就坦然承认:

【本门的功夫虽然变化万状,但基本功诀,也不繁复,只须牢记‘抹杀良心’四字,大致也差不多了。】

在师傅丁春秋受制于人后,弟子们深藏心底的怨毒会及时发作出来:

【这人开端一骂,其余众弟子也都纷纷喝骂起来。各人平素受尽星宿老怪的荼毒虐待,无不怀恨在心,是敢怒而吵敢言而已,今日反正是同归于尽,痛骂一番,也稍泄胸中的怒气。】

星宿门人,是本能的趋利避害,是迫于形势下的自保。他们并没有被洗脑到奉献生命的地步。少室山上一旦发现双方力量发生变化,会及时地更旗易帜的。

【星宿派人数远较少林僧为多,但大多数是新收的乌合之众,单独接战,多少也各自有点儿技艺。这等列阵合战的阵仗,却从来没经历过,不由得都慌了手脚,歌颂星宿老仙的声音也不免大大减弱,不少人默不作声,心中暗打改而歌颂“少林圣僧”的主意。】

在丁春秋这个首恶被降服后,门下弟子集体倒戈,投奔到虚竹领导的灵鹫宫门下。相信经过虚竹这个少林弟子的善意引导下,还是会有脱离苦海、步入正途可能的。

丐帮弟子在这点上明显不如星宿派门人了,他们的内心被虚幻的理想、主义所占领,身家性命被绑架在组织这驾战车上,服从帮主的命令是他们生命中的唯一,为组织献祭一切是他们的使命。即便帮主用邪恶的武功把他们制造成肮脏的炮弹,他们也会多角度地理解领袖的决定而无怨无悔。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丐帮弟子比星宿派门人更值得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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