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透明乃是一个国家的政府得以取信于民的基本制度,因为人们惟有依靠真实、完整与及时的信息,才能去判断政府的作为是否得当与合理。
2月1日绵延至今的河南义昌塌桥事故似乎已经进入了尾声。往往,一旦启动赔偿并有相关责任人被捕,在中国,就象征着一场事故的结束。况且,中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春节就要来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样一件悲惨的事件影响“人民欢度春节”的情绪。至于真相如何、责任人如何处置,恐怕都比不过人民“欢度祥和、幸福”的节日那么重要了吧。所以,对于官方而言,赔偿标准实在不是一个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即便出现了城镇户口和农村户口的死者“同人不同命”这样的一个小插曲,摆平也是很容易的。
本来,这样的事故恐怕并不是罕见的案例。每年春运期间,几十亿人次行进在道路上,出车祸在所难免。即便是小概率事件,也是情有可原。可是这次却有那么多的中国人,却不知疲倦地追问、探究、质疑,不依不饶。
因为事故实在是太蹊跷了。一车烟花爆竹,一座钢筋水泥桥梁,一条高速公路。悬空而置的一辆货车,触目惊心。
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电视、报纸、网络新闻都以可观的篇幅报道和采访爆破专家、桥梁专家,试图寻找桥梁坍塌的真相。而无论是官方的解释,还是媒体所采访的专家,似乎都众口一词地指向同一个结论:那一车违规运载的烟花爆竹的爆炸,使桥梁产生了坍塌,从而造成多车坠落桥底。一个从来未曾进入公众视野的专业名词如今已经耳熟能详:简支梁桥。
建筑专家对这一专业术语的解释让我联想起搭积木时,把一根积木架在两根积木之上。我们都搭过积木,知道这种结构是多么地脆弱。在上面压一个重物,就会导致上面那根积木滑落。所以,专家又说,这个事故准确地说,不叫坍塌,叫落梁。
而爆破专家也相信,一车封闭空间内的烟花爆竹,所产生的爆炸当量,足够炸毁一座桥梁。
然而,无论官方和这些权威的专家们如何解释,人们却总也无法相信这样的一个结论。至少有那么几点:其一,桥梁毕竟不是积木,是可以那样滑落的吗?其二,学习物理的网友质疑说:烟花车在桥上,其所产生的爆炸应该是向四面八方扩散的,如何能够如同定向爆破一样,正好炸垮桥梁,而却没有伤及紧贴垮塌处的那辆卡车?其三,在现场的图像中可以清晰看到,桥梁所采用的钢筋非常细弱,它是符合桥梁建设标准的高速公路桥梁建材么?
我无意也无力去解开这些谜团。本来,我以为那应该是一个常识:当一个事故发生之后,政府必须有充分和透明的信息披露机制,从而使整个事故的过程和原因都得到充分的展现,以慰死者,以明生者;事故的真相需要一个专门的调查组,并且这个调查组应当是与事件的利益方无关,采用较长的时间获得事故发生及其原因的全貌,并且向公众披露;尽管受损方需要尽快得到赔偿,家属需要得到宽解,死者得以入土为安,但那不是全部的需要,更重要的还在于得到有关整个事故较为全面的信息,既是对当下真相的还原,又是对未来防范的储备。因此,事故的信息透明至为重要,因为它所关系的,不仅仅是事故中所涉各方,也更是整个社会公义与制度合理的基础。
或许,义昌塌桥事件中官方也好、专家也好,所说的全部是真的。但是,恰恰因为他们在整个信息披露过程中,遮遮掩掩的行为,独立调查的缺失,仓促草率的结论,甚至给早签署赔偿协议的死者家属以奖励这种荒唐之举,无法使民众相信这就是事故的全部真相。
在西方,人们通常以“阴谋论”(conspiracy theory)来质疑政府的行为。但这些阴谋论常常最终无法获得多数人的认可,因为政府的信息披露是及时与完整的。在中国自然也有“阴谋论”的存在,例如义昌塌桥的种种说法,不过是掩盖桥梁施工的豆腐渣工程真相而已。不过不幸的是,在中国,阴谋论往往是预言,在多年之后成为了真相,而不仅仅是一些人别有用心的猜测而已。
信息透明乃是一个国家的政府得以取信于民的基本制度,因为人们惟有依靠真实、完整与及时的信息,才能去判断政府的作为是否得当与合理。事故信息的掩盖与伪造,无非是在透支政府的信用。政府信用破产,乃是一个国家最为恐怖的危机。可惜,这样一个基本常识,却没有被义昌事故的政府方所认识。他们再次试图用模棱两可的信息来搪塞信息渠道早已进化的民众,这也许才是他们所未曾预估到的,比任何赔偿的代价都更为高昂的,对于政府及其形象的更大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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