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昨日發生政變，勝出去年底大選，原本即將在新一屆國會上再度獲確認掌政，以昂山素姬為首的全民盟高層，突然遭軍方軟禁，後者並宣布接管權力一年。筆者不算緬甸專家，但嘗試從多年來觀察各地專制政府／民主化過程得到的經驗，梳理事件。
其實，緬甸軍方控權多年，為何在 2008 年主動啟動民主化，從當初就是理由不明。一般認為是連年制裁加天災，經濟無可救藥，軍方為維護自己利益和向心力也需要改革。反正他們也確保這民主化是受嚴格控制，不但自己組成政黨參選，也在憲法訂明國會預留 1/4 軍方功能組別議席，修憲需 3/4 支持（= 軍方可隨時憑 1/4 功能議席否決），國防部長和內政部長由軍方出任，以及有外籍家屬者（= 素姬）不得出任總統。
素姬一開始也是拒絕的，杯葛了 2010 年，新憲法下的第一場大選，軍方代理人勝出並組成政府。但可能看到杯葛也無甚好處，全民盟又陸續參加一些補選，確認自己贏得的這些議席都獲承認了，才參加 2015 年大選，並且取得壓倒性勝利，儘管軍方已預留功能議席，全民盟的直選議席都多到可以過半。原本各方對軍方會否承認這結果還有戒心，畢竟廿年前全民盟就贏過一次而被軍方抹殺掉。可能素姬釋出善意，可能制度上已部署好，可能經濟問題未解決，總之軍方是移交了權力。
素姬上台後，嘗試取個平衡，一方面擴權讓自己當上國務資政，掌控民選部分政府，並經常輕視反對聲音，另一方面也一定程度維護軍方，如為他們持續的殘酷對待羅興亞人辯護。即使如此，他們在檯底下肯定有連番爭權奪利，雙方都不滿要跟對方分享權力，無法全面掌權：全民盟掌握國會和大部分公職，軍方卻掌握關鍵的國防部長和內政部長，並且可阻撓任何不利他們的修憲。雙方肯定不斷累積不滿，惜無人可打破僵局。
來到 2020 年大選，又是一個求變的機會。這幾年來，緬甸經濟不錯，素姬在「外國勢力」面前企硬聲稱沒有殘酷對待羅興亞人，在民間評價大致正面，但對其失望的聲音也不少，所以到底選舉會怎樣還很難說。軍方可能寄望今次代理人能表現得好一些，加上少數民族議席，令全民盟失去過半數，藉此箝制素姬。
豈料全民盟表現較上次更好，看來她的路線是得到民間支持，而且民間對軍方代理人回朝完全無興趣。軍方於是改為創作選舉不公指控，儘管要干涉選舉當然是軍方有能力過有名無實的素姬，甚至不斷放風隨時會政變，但素姬方面也完全沒有理會。於是，在周一預定要召開新一屆國會，確認全民盟組成新一屆政府前幾小時，軍方發動政變，軟禁素姬及全民盟高層，封鎖傳媒，宣布接管一年。這一年間他們打算做甚麼？一年後會否真的重新大選？素姬再贏怎麼辦？暫時實在很難說。
但值得留意的是，素姬已事先準備好聲明，呼籲民眾如果有政變要上街抵抗，也就是說，素姬是知道有政變風險仍拒絕妥協。她可能是明白均勢已經無法維持下去，總有一個時間點是需要攤牌曬冷，於是盡地一舖，看軍方會否先妥協，而如軍方政變，則訴諸民意甚至國際支持，希望逼到軍方回頭。其中一些可能，是軍方內也有溫和派，如不願意開槍鎮壓民眾，或是對政變後如何發展有保留，或是認為跟素姬繼續合作亦可（畢竟 5 年前都同意她上台了）。反正素姬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軍方分裂和讓步了。而民間會否真的有大規模抗議，和國際反應如何，都是很重要。
無論如何，今次是你死我活：如軍方退，全民盟勢力更鞏固，軍方往後更難反擊；如素姬退，她已 75 歲，沒幾次機會東山再起。事情發展如何還需觀察下去，但緬甸政局已回不去過去 5 年那種微妙的兩派僵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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