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斯拐点,今后十年最大的故事
当前欧洲和美国的债务危机愈演愈烈,特别是百年一遇的美国债务危机最为牵动市场的神经。美国经济会否探底?全球经济复苏的前景将会如何?中国经济的增长动力和新挑战又各自是什么?上周末,瑞信董事总经理兼亚洲区首席经济师陶冬做客广州,在中投证券下半年投策会上为投资者廓清迷雾,理清思路。
陶冬认为,美国经济确实低迷,但不至于进入第二次衰退,实际上正在缓慢的复苏。全球经济不会因欧美债务危机而触底。以前拉动全球经济增长的发动机主要是美国、德国和日本,如今经济增长动力全系在印度、巴西、澳大利亚和中国等新兴国家身上。
陶冬还表示,中国出口拉动型的增长模式、信贷扩张型的催生模式走到了尾声,政策刺激带来的魔法也已经接近了尾声,今后几年,随着出口、信贷和房地产的弱增长,中国将再次步入偏低增长期。今后3年的货币政策将恢复常态,资金链只会越来越紧。而刘易斯拐点会是中国经济今后十年最大的拐点。
"我个人认为今天中国的房价有泡沫,但有泡沫不代表这个泡沫明天就会爆。"对于备受关注的房价走向,陶冬认为大涨和大跌的机会都不大了。"就像早晨我们去拣贝壳,离海滩越来越远,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浪潮会打过来,但是我认为今天中国房价的标杆离世界之间的标杆越来越远了。(如果)今天我要买房子,我宁愿去美国买。"
□赢周刊记者 韦常春 实习记者 吴曼玲 文
目前的市场恐慌远超实际冲击
赢周刊:美国信用评级被标普调低,进而让全球投资者担忧美国国债危机爆发的可能性。您怎么看待?
陶冬:在过去十年里,平常被投资者们认为最具有避险价值的国债频频出事。欧债危机、美债危机促发了一场在过去的十年中间罕见的市场动荡。
如果是六个月以后再看今天的金融价格,只要全球的金融体系不会达到新石器时代,欧洲的债务危机就不至于导致全球金融海啸。我认为,目前的市场恐慌已经远远超过实际债务危机可能给企业的盈利及大多数债券违约行动带来的冲击。
美国经济正缓慢复苏
赢周刊:美国评级下降还引发人们对美国经济前景的担忧,您怎么看待美国经济的明天?
陶冬:美国进入衰退的可能性在上涨,可是在今天,美国进入衰退,全球进入两次探底,我觉得还不是一次确切的事情。我个人认为,美国不会出现第二次衰退。
美国今天有没有复苏?有,但是是一个弱复苏,甚至是一个极弱的复苏。今天经济还没有恢复到上一个周期顶峰的顶。很明显,这一次的经济复苏是极其缓慢的,(是)挣扎的(复苏)。原因是美国的房地产拖了它的后腿,美国的房地产一点看不到复苏的迹象。后面的原因是美国的经济机构的经济功能丧失了。哪怕美国人认为佛罗里达(州)的房价已经很值得投资了,但是由于银行不会借给他(钱)按揭,他想超低也没有这个可能。这就决定了美国房地产市场在没有银行资金引导的情况下会继续挣扎下去,至少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哪怕有复苏,也是极其缓慢的复苏,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拖经济复苏后腿第二名的是就业市场不振。一般情况下,在进入经济复苏之后的九到十个季度,就业就应该回到之前的正常水平。这一次就业有所复苏,但比起上一轮的高点还差出700万的就业机会没有被重新就业。
由于就业市场和房地产市场的弱势,使得美国这一次的复苏非常缓慢,非常曲折,而且时不时让人感受到将进入新一轮的经济衰退。但实际上,在房地产和就业之外,美国经济有许许多多的复苏迹象。如果我们看今天企业的盈利情况,它已经回到上一个周期的高点之外了。中小企业的招人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复苏了。当就业开始有一点复苏之后,我认为重回经济衰退的可能性就不太大。与此同时,银行开始借贷。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美国经济正在缓慢挣扎地复苏。另外,石油价格开始回落了,那么美国消费者花在石油之外的钱就应该有所上升,这会对美国下一轮消费热带来市场。
赢周刊:面对突然来袭的危机,美国政府有否有效手段去控制局面?
陶冬:美联储的政策何去何从?早些时候,美国开议会会议,承诺超低的利率水平会维持到2013年年终。但是,伯南克目前给大家吃的只是"定心丸",对于市场干预也只是口头干预,真正的量化宽松(政策)还没有出来。因为他在联储内部还搞不定,提出什么样的措施,大家也没有形成共识。但是我相信在8月26日美国联储年会之后,如果金融市场大跌的话(美)联储会提出宽松政策。我认为(美)联储在推出QE1和QE2之后,推出新的货币扩张政策是个大概的事情。8月26日,我们可以见到风声。
赢周刊:除了美国经济,还有哪个国家的经济令人忧心?
陶冬:前一段时间,嚷得比较凶的是希腊债务危机、爱尔兰债务危机、葡萄牙债务危机,但是最近的焦点聚焦到意大利身上。希腊的CDS(信用违约掉期)大幅度回落,爱尔兰、葡萄牙的CDS大幅度回落,但比起历史水平来讲还是在高位。希腊的问题、爱尔兰的问题、葡萄牙的问题迟早都会出来,但是今天大家担心的是意大利。而这个拉动了欧元的隔夜拆息利率。欧元的隔夜拆息利率如果再往上升的话,你就算有多少钱都卖不出去,你再好的股票都卖不出去。雷曼倒闭前,一旦银行之间互不信任的话,资金市场就会出现断层。而资金市场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心脏,这个东西一口气喘不上人要毙命。
意大利是欧盟区第三大政治国、第二负债国,意大利是欧洲仅有的两个债务GDP超过100%的国家之一,另一个难兄难弟是希腊。大家都在嚷嚷爱尔兰危机、爱尔兰危机,结果没有出事。为什么?它在债市上借到钱了,同时它去欧盟稳定基金那里借了一样多的钱,只要这块撑着就没有太多的问题。EFSF(欧洲市场金融稳定基金)对于欧债危机极其重要。欧盟稳定基金有7500亿美元的资产,如果希腊在市场上一分钱都借不到,这笔钱足够希腊吃33年。如果爱尔兰集不到资的话,足够爱尔兰吃22年。如果希腊、爱尔兰、西班牙、葡萄牙都集不到资的话,这笔钱也足够他们吃到2013年年终了。
但是,如果意大利出事了,稳定基金就兜不住了,稳定基金就这么多钱,意大利一家就可以把它全吃了。如果再有其他国家也要借,稳定基金明显的就手忙脚乱了。意大利是不是稳定,对于欧洲至关重要。
意大利的问题和希腊的问题完全不同。希腊还在水面以下,每年都在亏钱都在烧钱,但是意大利通过收缩紧公共开支之后,其实每年还是有盈余的。意大利的问题实际上是一个挣扎的问题,在上世纪80年代90年代,意大利的财政开支、债务基本上和GDP成正比。但在金融危机之后,它的债务增长趋势明显要大于它的经济增长趋势,这个才是问题。意大利的问题不是收支结构性的问题,而是目前经济增长缺乏动力,这个在某种程度上我认为是可能解决的。
欧洲债务炸弹三年内不会爆
赢周刊:那么,您认为欧洲债务危机还会持续多久?
陶冬:我个人认为,欧洲债务危机还会出现许许多多的事件,甚至是一些震撼性的事件。但是在短期之内,由于欧洲有7500亿(美元)的稳定资金,今后还可能进一步添加资金,在今后三年,问题不会太大。
欧元问题是一个长期的问题。欧洲欧元区的政治体系是以国家为单位进行运作的,但是欧元区的经济体系却放在一个整合的状态下,欧元区的货币政策要求统一,财政政策却是分散的。欧元区就好比把16个国家绑在一起,我们小时候都玩过这个游戏,把腿都绑在一起,往前跑,那样不摔跟头才叫奇迹。
欧元在我看来10年内必然不涨。但是,欧元不涨,不是因为希腊出了事情、意大利出了事情,而是德国某一天一拍桌子说"老子不干了"。
德国有一幅著名的漫画,一只老牛在吭哧吭哧拉车,肚子上写着"德国",车的后面坐着一群兴高采烈的"欧猪"。欧洲的政治结构和美国的政治结构不一样,美国的联邦政府和美国地方政府和美国投资银行之间的关系,是老子与儿子的关系。儿子再不孝,你可以打他骂他,但绝不会一刀子捅了他。欧元区的关系,是邻居的关系。邻居家里着火了,你给他送水、送毛毯,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但是如果这个邻居今后十年每天都在你们家吃饭,每天晚上都在你的床边打呼噜,这个就不行,所以欧元区最终将走向破灭。但是短期内,由于各种各样的利益,欧元还不至于那么快破产。欧洲大国今天救"欧猪",实际上是在救自己。因为他们的银行在希腊、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有许许多多的资产。一旦那些"欧猪"倒了,那些银行倒了,最终是要牵涉到自己的。
另外,欧元下跌对德国来说并不可怕,因为欧元危机对于德国来说是一个好的危机。因为德国的银行没有问题,德国的财政状况没有问题。欧元这么一闹,德国出口上去了。德国是世界上第二大出口国,它的主要经济增长动力全部来自于出口,一个弱欧元符合德国的国家根本利益。
赢周刊:这一轮债务危机主要发生在欧洲、美国,您对此怎么评价?
陶冬:这是比较有意思的事,发达国家的信用评级在往下降,但是新兴市场却非常好。这就明显看出发达国家和新兴国家之间出现了一个差异。
今天我们衡量全球经济,不要光看欧洲、美国、日本,同时要把我们的眼光放到其他国家。2010年,全球经济增长4.6%,美国贡献0.7个百分点,欧洲贡献0.3个百分点,日本是0.2,三个加在一起一共是1.2个百分点。中国贡献了1.2个百分点,所有的新兴市场加在一起一共是2.8个百分点。今天世界的增长,是来自这里。这和十年前的情况大不一样。1999年,全球经济增长3.4%,美国一家的贡献就增长了1.1个百分点,这几乎相当于包括中国在内的所有新兴国家的经济增长贡献。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世界经济增长动力并非全部来自美国、欧洲、日本。当我们谈到全球两次探底的时候,先看看我们(中国)自己的购买力,看看巴西的购买力,看看澳大利亚的购买力,我们再谈会不会探底。
中国经济再次步入偏低增长期
赢周刊:请您谈谈今天中国经济的增长动力。
陶冬:改革开放(政策)之后的30年,中国出现了三次超高速的增长,每一次都有两个超级因素拉动。2001年之后的超高速增长,第一个超级因素是中国加入WTO,成为世界的加工厂,中国的贸易顺差爆炸式的增长,国内流动性爆炸式的增长,资产价格大幅度的上涨。第二个大的超级因素是房地产,房地产一口气拉动了中国56个行业,制造出人类历史上前所未见的一次重化工业增长。这两个超级因素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不是每年你都能遇到的。恰恰是这两个超级因素,拉动了连续5年双位数的经济增长。
但是大家也可以看到,三次超高速的增长的后面,往往会出现一个跨年度的偏低增长期,往往是偏低的增长期伴随着经济结构的转型。我认为中国经济今天又进入了一个偏低增长期。
赢周刊:那么,我们将面临怎样的转型?
陶冬:出口拉动型的增长模式已经走到尾声,信贷扩张型的催生模式也走到了尾声。今后几年,中国都会处在一个弱增长周期。在这期间,信贷弱增长,出口弱增长,中小企业弱增长,房地产弱增长。不要去预言通货膨胀什么时候见停,不要去预言经济增长什么时候促进,不要去预言货币政策什么时候转向,不要去预言房价什么时候开始反弹,我今天可以告诉你,在今后几年,我们都会面临一个类似不死不活的局面,这个叫经济转型期。
哪怕是(中国)人民银行由于全世界的形势,明天减了货币存款准备金率,今后3年,货币环境的正常化只会一步一步往深走。如果各位今天感到资金非常紧,我告诉你,今后3年只会越来越紧。
2011年最大的意外是民企全去搞PE了
赢周刊:2011年中国经济最大的变数是什么?
陶冬:政策刺激带来的魔法已经接近了尾声。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增加了70%、80%。2011年带给我的最大意外,不是通货膨胀,不是房地产。2011年给我最大的意外是民企突然都不投资了,全去搞PE了。由于企业不再把钱放到实体经济投资去,政府的投资下来了,投资跑哪儿去了?政策刺激的魔法没了,实体经济的增长动力依然不全,这就是今天我们在增长领域里遇到的困境。
金融领域里,中国银行(601988,股吧)有本事,它的货币政策正常化就用了一个杠杆,就动了一个工具,就是货币存款准备金率,一口气拉上了600个点,收进去了4.1万亿。比率不动,汇率不动,全用在这口气上面了。这意味着银行体系的流通性在很短的时间内一下子被抽走了。如果这个压力被社会所有分子共同负担,那问题不会太大。但银行还是想照顾他最好的客户——国有大企业,追着求着您向我借点钱。边缘的借贷者——中小企业根本就从银行的顾客名单里消失了,对他们来讲,这一轮的货币政策正常化,不是货币成本涨了,而是他们根本借不到钱。这就出现了,民营企业无论从温州到东莞都融资难,灰色地带的借款利息去到六厘,甚至七厘,这样的借贷程度是惊人的程度。中小企业所面临的资金短缺问题,如果再不救,是致命的。一旦中小企业死了,大企业和银行也活不好,这是中国今天经济面临的问题。
赢周刊:根据您的判断,中国经济下半年的走势将如何?
陶冬:如果我们看中国的采购经理人指数(PMI)。今年7月份的PMI是每一年的7月份的PMI的第二高,仅仅好过(遭遇)金融风暴的2008年。每一年新年之后的PMI都会从农历2月份开始上涨,每年都有一个加速,但今年这个加速几乎看不到。这是今天中国经济面临的问题,中国的经济增长动力明显不足。
PMI里面的机械订单,一个一个都在跌。这预示着下半年中国经济走势的方向。而且,中小企业的现金流问题,我相信三角债问题如果解决不好的话,六个月以内会重新受到打击。现在已经有大量中小企业付不起电费,付不起水费。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中国经济会进入硬着陆?是不是就像索罗斯等人所说的中国经济完蛋了?不是。中国制造业的采购经理人指数,现在是50.9,我们估计很快就会跌。但是,非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一直维持相当强劲的水平。今天能够使中国经济避免8%以下的增长(速度),(靠的)是消费。消费不足以把中国(经济)拉回10%以上的增长(速度),但是我相信这一轮的下降拉开了一个降落伞。如果中国经济(增速)真的往6%、7%走的话,货币政策重新转的机会不大。通过4万亿的财政刺激计划,地方政府早都没钱了。但是中央政府兜里有的是钱,政策玩的是一天多一点。如果把"十二五"规划里的基础设施投资全部开工的话,中国经济最终还是能够往上(走)的。
赢周刊:您对中国经济的结论是比较乐观。
陶冬:今年中国的经济增长问题跟欧洲、美国不一样。我们今天的情况并不是很好,但不像美国、日本、欧洲那么恶劣。这就是今天中国的经济形势。
今天的通货膨胀并不可怕
赢周刊:那么,您认为中国经济会遭遇哪些障碍?
陶冬:七月份的通货膨胀告诉我们,食品通胀没那么快完,服务业通胀已经从过去的1%上到一个新的层次。过去食品在拉动通胀,我认为(这)是短期的,是周期性的,但是一旦人们对于工资的预期出现了改变,这个通胀会变成结构性的、长期性的。我们认为,中国的食品通胀在下半年会出现回落,但回落速度不会太快;但是服务业通胀会进一步加高。看看租金的变化,饮食类、医疗卫生、教育的通胀,这条红线的上升会非常快,而且是结构性的,上了之后没那么快(降)下去,所以在今后几个月,中国的通胀CPI可能会见顶,但见顶后的回落速度会非常缓慢,中间会有很多波折,中国下半年的通货膨胀基本在5.5%打住。这说明人民银行的宏观调控还不及时。央行的打算是我们加息加一半,通胀下一半,最终在中间碰上了;但是,最可能出现的情况是我们加息加一半,但通货膨胀并没有下来,那么接下来还有第二轮的往上涨。
我认为中国政府会被同一块石头连续绊倒两次。2010年初的时候,我们说中国的通货膨胀会达到3.5%,所有的政府(派)经济学家都笑话我,你看这基数效应、翘尾因素,有可能涨吗?今年我说通货膨胀可能达到5.5%以上,(他们)又在笑我,你看这基数效应……错了!如果这个世界的通货膨胀可以用基数效应算出来的话,这个世界根本就不需要经济学家。(基数效应是)小学生有一个Excle表就可以算出来的事情。
基数效应的最大(问题)是它假设其他因素不变,但其他因素一定变。去年变的是食品价格,今年变的是工资。这个(因素)决定了中国的通货膨胀实际上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环境。现在我把桌子转过来再问你一下,中国是一个高速增长的新兴国家,5%的通货膨胀真的是不是这么可怕?不是。中国今天的通货膨胀,不过是重新回到了新兴市场平均的通货膨胀水平。奇怪的不是今天的通胀,而是我们曾经出现的通缩,那时候是因为大量农民工的工资带来的通缩。今天,工资的正常化带来了通货膨胀的正常化,接着是货币环境的正常化,三个都在寻求一个新的常态。奇怪的不是5%的通胀,而是人们的想法。
如果中国政府在今年初不把通货膨胀(目标)定在 4%,而(是)定在5%,那么今天就不必在这里扯这个了。如果市场不是一直以为通货膨胀会跌回到3.5%,市场就不会每次出现5%的通货膨胀的时候就叫狼来了。是我们错了,而不是通货膨胀错了。明年的这个时候,当人们意识到通货膨胀在寻求一个新常态,(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中烈度的通货膨胀的时候,就不会有人去谈5%的通货膨胀了。
房价未来不会大涨也不会大跌
赢周刊:不断上涨的除了通货膨胀,还有楼价。您对中国房地产市场走势有何判断?
陶冬:中国房地产市场经历了一轮成交量的袭击,而这个带来新盘存货的明显上升。今天(全国)房屋的存货量大概等于11到12个月的销售量,这个数字比过去的6到7个月的数字明显高出一截,可是比上一周期的18个月又明显矮出一截,这就是中国房地产市场在今天受到的压力。
有一部分开发商已明显感觉到资金(链)在嘎嘎作响,但是整个房地产行业的杠杆要比2008年低出一大截。许多大的开发商在海外发了债、集了资,我认为整个行业现金流有问题但还不会崩溃。在未来的6个月,房价会有一个略微的下降区间,但我不认为中国房价会在今后12个月进行一次大跌。房地产(市场)的调整,更多的是资金链不济(者)被那些大企业并购,并购已经明显上升,在将来的12个月会大幅度的上升,而不是房价的一个积淀。
赢周刊:企业并购引发的洗牌潮,会否加速挤掉中国房地产市场的泡沫?
陶冬:我个人认为今天中国的房价有泡沫,但有泡沫不代表这个泡沫明天就会爆。
今天的中国货币环境依然极其的宽松,负利率3%,你把钱放在银行里,银行分分钟"帮"你输钱。于是老百姓把钱移到房地产去,房地产成了老百姓的储蓄账户。我最恨的是西方媒体说今天我到某某楼盘去,晚上只有三个灯亮着,于是就叫泡沫。我们必须明白,房子建起来了卖不出去和房子建起来卖出去没人住是不同的概念,前者的所有风险一定在开发商(身)上,后者(的风险)是在住户的身上。各位自己琢磨一下你现在有没有现金流的问题,这决定短期之内房价不会出现一个大跌。
长远来讲,我觉得中国的房价还是会提,上海的房价已经达到了东京的房价水平,但是上海人的收入只有东京的五分之一。海南的房价如果全都还是按今天的房价卖出去,足够把美国的曼哈顿岛买下来,你还做什么中国的旅游中心?你直接去做国际金融中心。这些必须在货币政策正常化之后才能达到。但是,今天我在中国是不会再买房。
赢周刊:中国很多大城市现在的房价的确高得很不合理。
陶冬:我有一个同事在美国福罗里达州买了一块地,在这块地上可以起四幢小楼,供出租,你们知道花了多少钱吗?十五万美金。十五万美金,你在深圳只能买一个厕所,在海南也就买两个厕所。就像早晨我们去拣贝壳,离海滩越来越远,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浪潮会打过来,但是我认为今天中国房价的标杆离世界之间的标杆越来越远了。(如果)今天我要买房子,我宁愿去美国买。如果我有些耐心等的话,我再等三年,在深圳买一个顶楼房的价钱,我在希腊可以买一个小岛。
涨工资是中国新的一跳
赢周刊:备受关注的另一个焦点命题是中国的工资水平在加快上涨,这将给中国带来什么变化?
陶冬:中国的工资出现了微调,人均GDP在过去一年上涨了接近40%,在今后的五年来,每年还是会以20%到30%的速度进行,一个新的企业时代已经开始,中国作为加工厂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中国作为全球的通胀抑制点的时代已经过去,而这背后带着新的政策。
每隔三、四年,中国经济会出现一次自上而下的、政策性的调整,我把它叫"危险的一跳"。1980年的农村改革,1988年的价格改革,以及之后的经济特区,1999年的国企改制,2002年的WTO和今天的工资改革,都是结构性的改革。如果跳得过去,中国的经济就出现了一个好的转型;如果跳不过去,中国也曾出现过经济危机。
涨工资是中国接下来面临的新的一跳。今天中国是不是面临着农民工的绝对短缺呢?我认为不是。只不过,过去农民工大部分在沿海(地区)工作,但是最近(几年)由于生产线的内移,由于基础设施的完善,新的就业机会在中西部(地区)大量产生,愿意来沿海地区打工的农民工就少了。目前我们所能够看到的农民工的短缺,在我看来是沿海(地区)的问题,是制造业的问题。但是,很快一个结构性的挑战就要站在我们面前。
赢周刊:您所指的这个新挑战是什么?
陶冬: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城市地区还是农村地区,20—35岁的年龄段是少的,这也是中国独生子女政策(的效果)。农村的这个年龄段的人比城市的还少,这是由于过去十几年城市把大量农村青年打工者吸引过来。
中国独生子女政策造成了结构性、断崖式的调整,我们将面临的是刘易斯拐点。英国经济学家阿瑟•刘易斯在上世纪50年代提出这个理论,新兴国家之间有两个不同的劳工市场,即城市劳工市场、农村劳工市场。城市劳工市场,基本上按照经济学教科书在运作,我们只有在见到订单的时候,才请人。农村劳工市场,兄弟姐妹三个人在这块地耕种,老大出去打工,某一天老大被炒了,回来没问题,咱们一块耕这块地,多一个人就是锅里加一勺水。在农村劳工市场没有失业问题,只有就业不足的问题,效率比较低,工资也相对比较低。这块地可以有三个人来耕种,可以有五个人来耕种,可以有十个人来耕种,但是它的效率并不高,而这个所带来的是他的收入也相对比较低一点。当城市经济开始起飞的时候,GDP增长,劳工市场增长,但工资不长。直到某一天,农村劳动力的供应开始少了,工资(就)开始涨了,这个拐点就叫刘易斯拐点。
2014年中国或直面刘易斯拐点
赢周刊:刘易斯拐点的到来,对中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陶冬:第一,这件事情在韩国、墨西哥和许多国家发生过,刘易斯拐点出现后,工资都会面临一个五年、七年的暴涨。而这个所带来的是低端消费的大幅度上升。目前中国第一个5亿消费者(群),就是各位。今天在中国马路上跑的别克车要比在美国马路上跑的别克车更多,大众汽车在中国市场赚到的钱比它在德国市场赚到的钱更多,日产车在中国生产的数量要超过在日本生产的数量,这是第一个5亿消费者(群)对于世界的贡献。很快,由于城镇化,由于涨工资,第二个5亿消费者(群)会冉冉升起。他们或许买不起车子,但是从方便面到鞋子,从银行账号到手机,(都有)一个全新的消费群体出现,这对于世界,对于中国,对于各位,都是一个商机。
第二,工资大幅度上涨之后,中国的通货膨胀会出现一次结构性的上升。刚才我所讲的,过去十年中国的(平均)通货膨胀是1.8%,今后十年中国的(平均)通货膨胀(将)接近5%,或许再高一些。
第三,低端的住房需求和家居改善的需求,又会出现一次暴涨。这些房子的房价一定要低,(开发商)也许不是万科。无论谁建这个房子,无论你用什么预算建这个房子,都需要水泥、钢筋,这对于原材料是一个极大的利好。
第四,自动化设备的问题。富士康要雇100万个机器人,这是一个新的增长周期、一个新的投资理念,而这个(现象)在今后10年将遍及中国的各个角落。
赢周刊:您对中国今后的劳动力供求趋势有何预测?
陶冬:今天中国还没有达到绝对的劳工短缺,但是到了2014年左右,我们所说的刘易斯拐点(将会出现)。在这之后,由于中国的独生子女政策,由于中国服务业爆炸性增长,中国会迅速出现一个劳工市场的短缺。
到2017年,我们预计中国的劳工短缺会达到1700万人口。1700万的缺口对于8亿劳动人口的中国来讲,这是个大的数字,但还不是个夸张性数字。但是把这个放到世界性的角度来看的话,你会得到不同的观感。1760万相当于美国整个劳工市场的11%;相当于整个日本劳工市场的25%;相当于德国劳工市场的41%。
刘易斯拐点,在我看来,是中国经济今后十年最大的拐点。刘易斯拐点,是今后十年全球金融市场最大的几个故事中间的一个。无论你是做股票的还是做债券的,无论你是开厂还是消费者,无论你身居中国还是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这都会对你的生活、你的投资产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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