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29 October 2015

美国军舰来了，中国会怎样？

石破天

美军舰如约而至，体现言出必行。与中国政府前硬后蔫形成鲜明对比。（这也体现了中国文化一贯的言行不一，习惯随口乱说而不想着兑现。笔者由此想到，这也许是中国人害怕民主选举的一个原因：觉得反正都是在瞎忽悠）。

太平洋那边权衡再三，低调的履行了诺言。太平洋这边的中国可就炸了锅。信息获知受到限制的朴素爱国人群几乎无法容忍这样“公然侵犯主权“的事实，一时间咬牙切齿者有之，痛彻心肺者有之，喊打喊杀者更有之。

要说事情并不复杂，从国际海洋法来说，涨潮时没入水下的人工岛不具有12海里领海属性。所以美军此举确实“合法”。但一国法律尚存灰色地带，何况是国际法。此举确实有三个“不”。
一是对对中国政府“不友好”。考虑到数十年的意识形态对立，恶劣的人权记录，大规模的黑客攻击，急不可耐的“崛起”形象，习近平上台3年来中国形象可谓急转直下。这个“对中国政府的不友好”是非常正常的。反过来说，中国政府又何偿对美国“友好”过。

第二就是“不合规”。所谓规其实就是中国的潜规则：我的事，你别管。睁只眼闭只眼，让我把岛全收回来就行了。那些蕞尔小国根本不是中国对手。只可惜这些蕞尔小国大多是美国盟友，美国既无动力也无传统去迎合你的“潜规则”，反而有充足的理由去破坏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不就是“不合情”。这才是戳中广大中国人心中痛处的部分。中共建政60多年来，党和国，国家利益和政权利益，大部分时候是纠缠不清的。一旦涉及国家利益领土争端，一切都变的极为敏感。即便痛恨中共的中国人，心里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中国的近代历史教育，不管是民国还是中共，其基调可用四个字概括：百年屈辱。

同时根据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判断。精忠报国乃中国人的观念中是无须解释的信仰和主流话语，而“民主”概念只是100年来流于国人脑中的一个美好乌托邦，至多是个工具。更没有操作经验，谈何深入人心？每当“国难当头”，都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舍小家为大家”之时。

在这种民族心理下，绝大部分中国人认为“发展国力，复兴中华”乃宏观政策层面的首要任务。这个外敌在中共教材中就是笼统的“欧美”。而侵略中国最少，帮助最多的美国，也因为中共的原因而变成了“头号敌人，反华桥头堡”。

美国与中国（中共）的龌龊自89年就不断增加，自笔者少年时期的“银河号”，到96军演，99炸馆，01撞机，以及其它若干。只有一部分中国人在很久以后才知道大约的真相，剩下的都化作一次比一次加深的仇美情结沉积下来。封建专制下，统治者与善良的民间思维往往不是一回事。但民间往往会把统治者理想化。比如66年的上山下乡，大张旗鼓的宣传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真实目的是城市失业率太高只好把青年人赶到农村去。但民间并不知道，他们以为他们所想的就是官方所想。所以他们的仇恨是成系统的，是真实的，绝不是一两句诸如“你恨美国怎么还想去移民/留学美国”之类的嘲讽所能化解。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已经入籍的中国裔口口声声说“永远是中国人”。

因为相当部分的中国人很难摆脱掉早年仇美教育的烙印，他们为自己构建了一整套的世界事务解释程序。在这套世界观里美国就是专门遏制别人，祸乱别人的。 而南海问题，最早可追溯到1980年代的小学教科书，而近年来开始热炒始于04年左右。在官方宣传和普通中国人的脑海中基本上已经就是“中国自古以来的固有领土”。而其它申索方的声音基本上是不听不看不想。

笔者一直向往民主自由，希望一个科学而良好的制度在中国实现，造福亿万人民。同时也认为。对一项事业要抱有坚定的信念，但情绪不能代替理智，在分析问题时要用实证思维，结合当前中国民意和制度前提，用冷冰冰的，换位思考的方式分析此事的冲击和反应。

在前文所述那些大前提下，笔者能想到的可就不太乐观了。先看看网民的态度。现在网络上的中国民情基本上有如下几种态度：

第一类是真诚的认为国难当头，痛心疾首，认为美国入侵领土，直言报复美国。第二类，是看厌了中共欺软怕硬的嘴脸，冷嘲热讽，诸如第N百次抗议。第三类就是专业五毛，或因痛恨中国而大声叫好。剩下的就是漠不关心的。第三类人数较少或无真实表达，暂且不论，前两类中可能居多但不起作用，不用讨论。而第一类人虽然历史观是错乱的，但情绪是真实的。第二类中基本是对中共不满，但分两类，一类是可以厘清事实，一类是痛恨中共无能，希望出现英明强人带领中国扬眉喷气。

一切就像19世纪末的翻版，从扶清灭洋，到反清灭洋，反掉了满清，迎来了民国，强国还是首要任务。故而在积贫积弱之时，民国的民主从理想到实践根本玩不转。民国不行，换了中共，强国依然是首要任务，反而是中共的列宁式专制政体适合这项任务。故而才有虽饿死3千万，仍然没有造反的历史奇迹。中共体制，似乎真的是历经磨难的中国的“世纪之选”？

满清末造，清政论腐败无能对外失利，间接引发了救亡图存的新文化运动，内争民权之外 ，恐怕“外惩国贼”更能聚拢民心。设想中共此时再宣传鼓动一下，来个99年式的“反美游行”，其规模铁定超过99年。因为那次只是炸了一下“领土”，这次是“侵略”，直接让中国丢失掉上百万平方公里的海洋领土！（就在写本文的第二天早上笔者看到有民众自发组织到北京美使馆抗议）

所以本人在中共被打脸之际既有一丝高兴，又有更大隐忧。因为，中国之宿命，历来是“救亡压倒民主”。1910年如此，1949年也是如此。难道历史还要重来一次？

中国人的传统信仰是精忠报国，至于这个“国”究竟是好是坏，是不是“自己”的国，不是那么重要。此时的中共，挑动民族主义唯恐不及，这下好，送上门的“铁的事实”，有了外部如此巨大的压力（其实是中共自己刻意营造的气氛），转眼间什么经济下滑，什么百业萧条，通通找到了最好的出气口，发展军力，增加集权，也有了最好的理由。民间的火山般的怨气，倾刻间被“美帝”吸走，对中共的不满也会变成同情和恨铁不成钢。“捐月工资，捐命”的人都会再次涌现。
有种乐观的看法是，这些都是口炮党，不值一提。我从来都不这么认为。不要小看中国人朦胧的“国家主义正义感”。即使最近付诸真实行动“爱国”的跟嘴炮党不是同一拨人，即使中共朝百姓跟满清末年百姓一样对双方战斗作壁上观，暗藏的中华情结随时会找个机会爆发出来，只要有人看到这一点并加以引导。所以我认可一种说法，不是“人民选择了中共，而是中共选择了人民”。

另外有种看法是中共不敢打。诚然，现在不比建政初期，光脚不怕穿鞋的。但是，这也仅仅是因为妥协尚有很大空间，经济还在发展，还未到让中共在“被迫下台”和战争二选一的时候。中共是土匪起家，洗脑有术，只有条件允许，再打一次绝非不可能。军事失利政权就垮台？看看朝鲜，越输越有理由集权，统治阶级的权力和生活不但不会受影响，还会更加牢固。经济有问题政权就一定垮台？看看伊拉克，那是什么经济，萨达姆如果不是因为受拉登牵连，再撑个20年，传个萨达姆2世3世不会有人惊讶。

这也是西方人特别是美国人不明白的地方。因为这种文化对美国人来说是天方夜谭。

嘲笑中共“软弱”的，可以一时觉得很解气（包括笔者在内），但如果想想背后的逻辑可能就不那么好笑了。首先中共有很合理的理由：实力不济，而非贪生怕死。海军跟美国根本没法打，经济形势不容许打。如果来巡航的换成菲律宾，难道只会是“尾随警告”么？又如果中国有俄罗斯般“硬气”，美帝还敢来么？

前面提过，专制国家有它特有的逻辑，按照中共的逻辑，正因为实力不够，才更需要“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团结在党中央周围，毫不分心继续发展国力”，而什么“自由民主人权”，都是祸乱中华，打乱中国发展节奏的用心险恶的毒计！要坚决打击！可以回想一下TPP达成的时候，尽管舆论一片借机指责中共之声，但中共迅速反击，找各种砖家论证TPP只不过是个P，朋友圈也流传着“合纵连横”这样的帖子。

值得注意的是，嘲笑中共的理由是“软弱”，“怕死”。即便退一万步说，中共因此被骂垮，留给替代政权的选项也不多。中共会说：你能你上啊！你说我软弱，你去跟美军开战吧！

所以接下来，“爱国”群众的心里，仇美的分量更加深了一分而不是减少，中共的后续行动越多，中共的合法性就越强。这不美舰螺旋桨的水波未平，民间就有大声喧嚣：这下海岛军事化有了理由，放开手干吧！美国还真帮忙，真是双赢。不管“遏制中国论”多么经不起推敲，至少在表面上美国人是不折不扣的对号入座了一把。如果不是凭着对美国人性格的了解，我真的会阴暗的以为这是美国配合中南海演的一出苦肉计。

可以想见，以后的南海争端不但不会减少，还会愈演愈烈。中共将就锅下面，加油添火，把这把民族主义的火烧的旺旺的，中共的政权就会愈加稳固。

最可怜的将是那些真正的正直之士，他们不会做墙头草，他们在真正的外敌入侵时会做反抗的先驱，他们在专制对内转移压力时也会是首批受害者。这已经被中国历史无情的证明。而那些专制官员，见风使舵者，往往逃过各种历史变故，得以颐养天年。这是中国历史的事实，也是悲哀。
民主人士将更加没有发言权。保守派会把受到的侮辱加倍发泄在民主人士，维权人士身上，打击他们的时候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因为他们这回坐实了是“美国的走狗”——看吧，你们要美国的民主，自由，是个什么东西？！最后就是来抢我们的领土，扼杀中国的发展的！呸！不明真相的老百姓更有可能去“啃下袁崇焕的一块肉”，而不是去恨那个招来无妄之灾的专制皇帝。
这就是专制的逻辑。

所以面对网络上某些乐观人士的估计：只要击沉中共一两艘军舰，中共就会垮掉。我只能无奈的苦笑。

笔者一向认为，民主人士考虑问题，切忌只从自己小圈子出发而对中国的普罗大众选择性失明。恰恰相反，最普通的中国人在想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教授精英的想法虽然先进，但如果不接地气，最后难免被地气所吞噬。这也就是“不是人民选择了中共，而是中共选择了人民”的道理。
一个99炸馆事件让中国人几乎再次回到毛时代。89后仅存的一点民主余波彻底消声。， 普世派只要再跟人提起“美国”二字，立马会被呛的不敢吱声。再加上2年之后的南海撞机，这才有了“911”大学生的一片叫好。（只盯着911的叫好声大叹中国愚民，则略显简单了）

这次的“领土争端”，无论如何，美国都给中国愤青以急不可耐，赤膊上阵，在俄罗斯丢了面子来中国找补的形象。虽然以笔者对美国决策过程的了解，相信美国政府或军方，无论之前放风还是行事过程，还是之后的宣传和收尾，都经过仔细计算和暗中民调，但美国精英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理解，或者在多大程度上愿意去理解中国草根的心理，则要打一个大问号。

现在这样一地鸡毛，形式开始变的复杂。我们民主派在嘲笑之余，也要认真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我们要弄清一点，是民族主义成就了中共，而不是中共造就了民族主义。在“国难当头，外敌入侵”之际，本就对民主自由充满疑惧的中国人，更合理的选择不是进行什么“政治改革”，而是再次抱团取暖，寄希望于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抵御外侮，振兴中华”。“恐惧造就集权”这一定律也许将再次发挥作用，“救亡”压倒民主的一幕也许再次发生。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真正是多事之秋。中国百姓如火山一般的不满，究竟是对准本国权贵还是“敌国野心”，不得而知。中国往何处去，日益模糊。但愿我是杞人忧天。

相关日志



from 墙外楼 http://www.letscorp.net/archives/96930
on
Label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