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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9 May 2013

林天悟 - 當新聞要跑hit rate時

信報    2013年5月1日

由於5月份有新計劃,所以忍痛停寫《信報》的每周專欄,前天才向讀者告別,想不到今天又來一篇「告別作」,原因是昨天看到《蘋果日報》總編輯張劍虹在「沙膽虹手記」發表題為〈大個仔要獨立〉的文章,內容觀點在行內惹起極大迴響,令不少行家都感到憤怒和不安,故想探討一下。

張劍虹指管理層決定把《蘋果》網的收益作獨立計算,以成本價購買印刷版《蘋果》的內容,而老闆黎智英答應在網站有盈利時,報紙同事亦可分紅,並計劃推出「與點擊率掛鈎」的獎勵計劃。他還表示:「《蘋果》同事見自己一單新聞一段片,推高點擊率數十萬甚至百萬,已興奮莫名,而同事能參與這個增長中的新媒體,更是他們的一條出路,怎會不珍惜?」

「點擊率獎勵計劃」惹起《蘋果》員工譁然,內部資深記者立即在網上發表〈求真不是求hit rate 請勿踐踏記者尊嚴〉文章,公開反駁公司觀點,昨天成為全行話題,文章同時在行外人之間傳閱,變成網上熱話。

記者指出:「如果要計點擊率分花紅,就是要鼓勵記者不擇手段呃like呃hit rate了」。由於新聞排位可以影響點擊率,掌管新聞排序的人就會變成操控同事分紅的造孽者。這種制度變相引入地產經紀和保險經紀的跑數維生模式,可以想像,為了追求hit rate,就會出現各類低品味的新聞,「於是大家都忘記了地溝油的沉痛教訓,忘記了喪屍隧道的奇恥大辱」。

記者認為網站與報章分賬必會掀起部門之間的惡性競爭,過往有組別被迫得太緊,已衍生「林奮強」事件之類的副作用,「不明白管理層為何還要變本加厲,繼續羞辱記者,羞辱自己」。

所謂「喪屍隧道」,是《蘋果》於2011年8月7日以頭版報道,指港鐵南昌站附近的隧道被露宿者佔據,相中一名穿短裙女子(記者或模特兒)露出長腿站在露宿者前,旁白說明「喪屍隧道瞓滿露宿者,手機又無訊號,夜歸女士若遇上賊匪,根本呼救無援」;動新聞的標題是「恐怖隧道喪屍出籠 嚇壞靚女」,動畫短片是穿低胸短裙的少女行過隧道,有數名男子如喪屍般活動。「喪屍」者,露宿者也。

高hit新聞 多有爭議

實情是該隧道設計錯誤,晚上港鐵收站後甚少行人,露宿者才聚集睡覺,過往沒發生過婦女被劫案件,而頭版圖片是「設計圖片」,不是反映事實的「新聞圖片」。報道刊出後隧道立即被清場,社會人士強烈聲討,直斥誇張字眼侮辱了弱勢社群,報館內部亦有異議聲音。

「地溝油」事件始於去年12月13日,頭版報道贏得數十萬點擊率,連續多天成為社會話題,掀起食油安全恐慌和加劇中港矛盾,食環署更為致癌物訂出檢測標準,但最終沒法證明食油樣本就是地溝油。《蘋果》首天報道時,更離奇地把國家對致癌物苯並(a)芘的所訂標準,由事實上的每公斤10微克改為5微克,而油廠食油樣本所含量是6.3微克,於是變成同時高出歐盟標準和國家標準。

地溝油報道極為震撼,在包括中國等華文媒體流傳,「涉事」的油廠和部分食肆無奈倒閉。真相是食油樣本原來從未超出國家標準,在港可以安全食用,食環署亦不能檢走;但《蘋果》至今從未向外澄清,就連網站內容都隻字未改,執筆之時仍指內地標準是5微克,人為地令油廠樣本繼續「超標」。

求質求量 須有平衡

「地溝油」事件錯而不改,行政會議成員林奮強被屈歧視新移民,幸好有確鑿證據保清白,頭版報道才即日撤回,看來林奮強也算是幸運了。

「喪屍隧道」、「地溝油」和「林奮強」事件的報道,最初都是贏得極高點擊率,最終被內部視為恥辱、遭行內人唾棄,如果說《蘋果》打算推出與點擊率掛鈎的獎勵計劃,其實早就實行了。因為上述三項報道都是由同一組別處理,同一批人在過去兩年、即換了總編輯後,炮製過很多高點擊率的話題新聞,不少都具有爭議性,而主力人士則接連獲升職加薪。就算後來撤回頭版和證實報道出錯,也只是警告了事。在這樣的情況下,其他希望「上位」的記者,可能很歡迎有點擊率分花紅的制度。

人性是喜歡獵奇和追求娛樂,如以點擊率考量新聞價值,必然會充斥低品味報道。新聞界抗拒報道與點擊率掛鈎,卻必須解答為何新聞應該求真而非搶眼球?如果真確的長篇報道很少人看,其存在意義又在哪裏?

筆者答案是:受過訓練、有質素的專業新聞工作者都應該知道,眼球的質素和影響力是不同的,新聞版圖是一種精神學養,代表了社會文化,有些傳媒機構追求量,有些媒體追求質,但始終亦是一盤生意,所以最重要的是在質與量之間取得平衡點。若膚淺地以hit rate把質與量分割,那只是低劣和膚淺的傳媒管理者所為。

例如十歲童當街排便的圖片報道,點擊率應該大大超越數千字的十歲良心犯專訪,前者只須在網上搵料就可輕鬆完成,後者則要耗費很多心血,若以點擊率作衡工量值,當然是選取前者了。

至於把整篇良心犯報道看完的人,大概是關心社會及教育程度較高的一群,他們對社會的影響力會很大,說不定包括國家領導人或外國關注團體,報道可能勾起良心的呼喚,由一小撮人掀起一場營救運動,甚至改變社會文化,那種change的力量比美國總統奧巴馬的競選口號還要有力,但這卻不能從點擊率中反映出來。

有識見的總編輯,一定會把良心犯訪問放在頭版,因為那能顯示報館的態度,多一位有質素的讀者看到,就能多一點彰顯良心價值,比一瞬即逝的熱話新聞強得多。點擊率以外,傳媒應該還有風骨和尊嚴。

追腥逐臭 只求hit rate

好新聞未必有高點擊率,但兩者並不相悖,例如唐英年大宅和梁振英大宅僭建都是叫好叫座的報道,但偵查採訪耗力費時,計算起來應該可做十幾宗「港女大戰惡師奶」的報道,但如果沒有其他同事跑日常新聞,偵查報道又如何成事呢?一份報章沒可能全部都是奇情報道,日常事也須由記者處理,那是團隊工作,功勞不能按擊點率劃分。在傳媒機構內,總要有人當裏子,才能有人當面子。膚淺的人只見面子,不要裏子。


老闆把傳媒看成一堆數字,提出hit rate獎勵計劃尚且可諒解為生意人因由,但總編輯竟會想像同事會因為推高點擊率而「興奮莫名」,甚至珍惜那條「新出路」,這種思維證實與同事想法嚴重脫節,那才叫人感到悲憤莫名。

有資深傳媒人說,在長官意志下,再荒謬的政策都要強硬落實,更會惹來「怕輸蝕」的傳媒仿效,而《蘋果》的「跑hit rate論」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就算往後發出澄清,或者假裝收回,恐怕記者還要是為「跑數」做好準備。

當新聞給like和hit rate牽着走,記者為求生存只能追腥逐臭,將完全應驗了筆者前天文章〈港傳媒的自閹與被閹〉提及的「自閹」狀態,最後贏了眼球輸掉整個行業的公信力,哀哉!

傳媒工作者

相關文章:區家麟 - 如果要用hit rate跑數

from Vicsforum - One man's forum http://vicsforum.blogspot.com/2013/05/hit-rate.html

Monday, 29 April 2013

林天悟: 香港傳媒的自閹與被閹




美國求職網站CareerCast.com按體力要求、工作環境、收入、緊張及受僱前景等五大範疇,對200項職業進行評分調查,結果精算師榮登冠軍寶座,記者則排行榜末的第200位。

記者多具有大學學歷,但「人工低、工時長」卻是行業的全球趨勢,就算美國媒體充分享有新聞自由,當地記者的地位仍然沉淪得很快;這個調查甚至令人聯想到,如果不止200個排位,記者的位置還會低到什麼程度呢?真是不堪想像。

若換了在香港進行同類調查,相信記者的位置也不會高到哪裏。雖然香港傳媒生態畢竟跟美國不一樣,但同樣令人憂慮的是,整個行業亦逐步傾向沉淪。這大概可從自閹與被閹說起。

自閹—來自行業不安感

所 謂自閹,在內容層面來說,主要是來自一種行業自身的不安感。互聯網與智能手機火速冒起,隨身電子產品是不可逆轉的潮流,網上消息極速瘋傳,對媒體的權威性帶來極大衝擊。個別規模較小的媒體因資本問題,決定消極不變,至今仍一如既往地處理新聞資訊;但有更多傳媒機構坐立不安,想積極擁抱新世代去重建威信,往 往以新聞尊嚴去迎合大眾,變成給「新聞消費者」牽着走,嚴肅和長篇報道因「沒什麼人看」而買少見少。

相較於讀者收視調查,網上點擊率數字就 顯得更加實在。聽過報館記者說,過往報章只有一個銷量數字,不會讓每篇報道都感受到收視壓力,但轉換成網上版本,點擊率就一目了然,涉及暴力、奇情、色情、最新電子產品和網上熱話的題材,眼球注視度必然奇高,而嚴肅的政治新聞則是「票房毒藥」,主管受到無形壓力,決定新聞排位時亦會有所取捨。

情 況就如早前蘋果電子產品盛行時,有記者說如果在新聞標提加上「iPhone」字樣,最少能增加一萬次點擊率,所以再小的事件,只要涉及iPhone的都要報道;近日香港傳媒視為收視保證的,則是快將展出的黃色橡皮鴨,多家傳媒天天都派員追訪,落力程度比起採訪碼頭工潮有過之而無不及;縱使有人質疑黃鴨到底 有何新聞價值,但對於要為點擊率憂心的傳媒主管來說,多人看就是「好」新聞。

業界正熱烈討論如何從舊媒體過渡到新媒體,近月來網上的即時新聞大熱,那種自閹式追逐新聞的競賽遊戲,看來只是剛剛開始,當過渡到新媒體時,是否完全由點擊率主導新聞內容呢?屆時新聞面貌是否只落得只有訊息、網民意見,卻留不住深度的分析呢?

從美國的經驗看來,媒體記者被視為非理想職業,除了薪酬待遇偏低,有離職記者形容更大原因是,不滿媒體整天追逐雞毛蒜皮的事,一些深度或追求公義的新聞很快就被空洞的訊息淹沒,當記者變成訊息片段的傳遞人,留下來就沒有意思了。

這 種倦怠的心態,近年已在香港行家身上出現,上級要求的是「即食」的「古仔」,務求盡快充撐版面,再配上大量煽情的標題字句,只求惹起一陣哄動,至於報道是否譁眾取寵,是否有不真確之處,那已是後話。這種挫折感實在累人,也間接帶動了離職潮,長此下去,記者最終會否變成網上訊息的「包裝工人」?答案要留待時 間解答。

至於傳媒被閹,則涉及千絲萬縷的利益關係。須知道,傳媒大概是香港毛利最低的行業之一,每年數以億計的資金流轉後,換來的可能是長年虧損,或者只賺蠅頭微利,擲出的銀碼背後,購買的其實是輿論影響力。

被閹—招牌猶在風骨失

縱 觀本港傳媒機構的老闆,有當政協的、有經營娛樂事業的、有電訊業巨子、有出任公職的、有經營跨國貿易的、也有銳意發展動畫事業的,總之就沒有單純地專注於媒體事業。在全球一體化之下,任何生意人都無法忽視中國勢力,而香港雖然實行一國兩制,但仍是中國領土,本地媒體只享有相對於國內較大的新聞自由,中方勢 力對媒體的操控和發聲雖是無形,但已是愈來愈出面。

看回歸後的傳媒變化,傳媒人的確感到言論自由頭頂上的陰霾愈來愈厚重,有傳媒為了廣告金 主疑似委曲求全,或者充當喉舌角色;有報章由紅色資本入主後經常撤換總編輯,得來「染紅」之名,許多維權新聞被「河蟹」了,不聽話的記者就得離開。這種情況讓人明白到,最有效控制傳媒的方法,不是要某機構消失,而是讓它繼續經營,但逐步滅聲,並以各種借口安插「自己人」掌管編輯部,最終招牌猶在,風骨失 卻,雖生猶死。

每家媒體機構背後都有一個價,當面對不可抗拒的誘惑(或不可抵抗的威脅),沒有什麼是不能賣的。猶幸的是,香港還有資訊自由,當媒體在自閹和被閹後變得不可信,民眾仍能透過通訊軟件或社交網絡互通消息,雖然消息中不免夾雜真真假假,但我們只能相信,真相最終擋不住;而不能代 群眾發聲的傳媒,最終不留也罷。

誰是林天悟?

美國求職網站CareerCast.com按體力要求、工作環境、收入、緊張及受僱前景等五大範疇,對200項職業進行評分調查,結果精算師榮登冠軍寶座,記者則排行榜末的第200位。

承蒙《信報》錯愛,讓本欄從2010年刊載至今,今天終於來到告別的時刻,特此感謝《信報》相關人士的照顧。

本欄出現以來,不時聽到行家探問:「誰是林天悟?」有人說執筆風格似乎不一,涉獵的題材也較廣泛,推測執筆者不止一人;也有同行成為「疑似人物」,但最終真身沒有露面。

既然專欄到了尾聲,不妨告訴讀者,「林天悟」名字的背後,確實有數名行內人在支持,年齡由六十後到八十後,有資深管理層和前線記者,主要在報館和雜誌社任職,集思廣益成文。既然內容來自多方面,筆鋒難免有些差異,例如說保釣運動和高登網站現象,下筆的角度就很不一樣了。

本欄的出發點是要拋開傳統的傳媒理論,從實際層面去評論行內生態,有時一些論點難免惹起行內爭議,例如年輕記者和資深管理層對記者待遇長期於處於「低水平」就有不同看法;前者傾向指摘是無良老闆剝削,有盈利都不肯改善記者薪酬,後者則傾向「做傳媒是要有犧牲,甘於貧,筆桿才會硬」,對現有生態帶點「認命 感」。

我們更期待的是,兩種觀點得到更多融合,繼而改善待遇。畢竟記者的起薪點要比洗碗工人還低,對教育制度來說亦是一種損耗;加上工作欠缺滿足感,最終留不住人才,令行業傳承出現斷層,監察社會功能就可能減弱。如傳媒要經營下去,機構的管理層和老闆就有責任及早想出應對辦法。

作者為傳媒工作者


from Just Getting By http://1in99percent.blogspot.com/2013/04/blog-post_1764.html

Tuesday, 16 April 2013

林天悟 - 記者生涯實況

信報   2013年4月15日

跟許多行業一樣,4月是大部分公司調整薪酬的日子,也是新舊同事交替的高峰期,舊人黯然離開,充滿憧憬的新人進駐,循環不息。上周曾說過記者的起薪點和碼頭工人類似,十多年來都停滯不前,待遇低得令不少具潛質的傳理系畢業生卻步,而願意長期留下的資深傳媒人亦愈來愈少,結果令新聞質素倒退。

上月初有新聞系學生以筆名「韋健」在網上媒體「輔仁」發表〈「我不想當記者!」〉一文,講述他以當記者為志向,早知道入行最初幾年是工資低、工時長,但以為只是短期現象,累積經驗後應該有所改善。直至搜尋行業的詳細資料,才知道「工資低、工時長現象是永無止境地持續,並會受到老闆有意的、源源不絕的『富士康式』剝削」。

這名學生在文中說,記者日以繼夜跑新聞,每年薪金只加7%,到第八年才能月入二萬元,還不及教師的起薪點,遑論追上通脹、照顧家庭和雙親需要。對比起公關行業而言,不用經常當跑腿就有二萬元月薪,着實替記者不值;於是,原本可能是新聞界未來尖兵的學生,已決意不做「賤賣理想」的職業,當記者的理想從此給徹底打碎。

數字殘酷 嚇怕新人

上述文章引起不少中低層傳媒人深感認同(上層的資深人員對行業狀況早已認命,否則早就走了,感覺就有點麻木),然而筆者必須指出,如果起薪點是一萬元,每年加薪7%,加薪八次之後,即入行第九個年頭,月薪才得一萬七千多元;同樣的增幅下,要加薪十次,即踏入第十一個年頭,月薪才接近二萬元。

回顧過去十年傳媒行業實況,真相是難以達到平均每年加薪7%,其中2003年經濟最低迷,個別傳媒機構實行裁員減薪,高薪員工可能減薪達兩三成;而更普遍的是連續兩年凍薪,當年入職記者起薪點曾低至七千元,往後或有調整,但並無大幅度增加。到2008年金融海嘯之後,再有傳媒機構減薪或凍薪。因此,如果一直在同一機構工作,在沒有升職的情況下,每年平均加薪有5%已是萬幸,而入行十年的記者,雖然累積到一定經驗,但許多人的月薪仍然未達到「二」字頭。

夠殘酷吧?看到上述一連串計算數字,相信給嚇怕的人肯定更多了。

記者「工資低、工時長」的生態更是全球化現象,另一篇由美國前女記者Allyson Bird撰寫的Why I left news,上月底出現中譯節錄版本〈一名記者的分手宣言:為何我成為新聞逃兵〉,文章亦在同行之間流傳。

出自記者手筆的扎記當然十分易讀懂,完整的英文版本提到,作者離開前不斷問自己兩條問題:一、自己臨近二十歲盡頭,何時打算結婚?二、為何要離開報界?兩條問題的答案只有一個字:錢。

「錢不是萬能,但沒有錢就萬萬不能」,對許多人來說,三十歲仍然是重大關口,然而Allyson撫心自問,薪金低微是難捱,但不是令她心死轉行的最大原因,她對新聞並非已沒感覺或疏離,而是發現讀者不再想看長篇故事,當失去值得感到自傲的成果,她只好選擇離開。

很多人認為印刷媒體沒法順應網絡趨勢而衰落,但Allyson認為只是部分原因,更大主因是,主管屈從於不知感恩的讀者,餵他們喜歡的雞毛蒜皮小事;而編輯則屈從不知感恩的上司的種種無理要求……,結果是,連地方報社都搶着要做二十四小時的CNN,記者得拚命追趕新聞、追趕時間,但始終沒有增加資源,做新聞的態度是搶先為上,錯了再修正,最終所有人都成為輸家。

Allyson點出,記者的薪金雖然微薄,但許多人甘願為跑新聞賣命,只因為相信他們的工作永遠站在弱勢的一方,當新聞傾向即食,深入的故事被指沒有市場而遭抹殺,而薪酬不斷縮減到了臨界點,讓她不禁懷疑今天還有誰想讀新聞系?

經過減薪後,Allyson在二十八歲時的月薪比二十二歲時的還少,她最終轉到公立醫院募捐部門當寫手。諷刺的是,在告別派對上,一些記者悄悄問她:「你那邊還請人嗎?」

是的,香港的情況亦然,近年每當有記者轉行,臨別前迎來的,更多是同事和行家的艷羨目光。

或許有人說,記者人工低、工時長早就是「行規」,那是明買明賣的公平交易,入得行就要「食得鹹魚抵得渴」,不滿的可以轉行,抱怨就太不專業了。然而,這種被喻為「富士康式剝削」的待遇,在行內也快到了臨界點,如果沒有值得讓記者留下、值得拚搏的價值,走的人只會更多,產業會出現膚淺和空洞化。

人才轉業 質素漸降

Allyson離開新聞界的主因不只是錢少,更大部分是因為不能做自己引以為傲的報道。港傳媒近年來出現追趕二十四小時新聞台的現象,新聞求快,錯了再算;不少傳媒老闆是生意人,把公器當私器,關於民主自由維權的新聞愈少愈好,記者就算抱着「賤賣理想」的壯志,抵住低薪想為弱勢發聲,但可以選擇的新聞機構亦買少見少,那才是這個行業的致命傷。

若有中學生面臨選科,他說不介意做記者待遇低,只希望為不公義發聲,但深明行業真實狀況的傳媒人,還敢叫他選讀傳理系嗎?

如果真的要義無反顧地入行,筆者只有一個忠告,就是先從模規較小的機構做起,首兩三年咬實牙關多做多試,多跑幾單大新聞建立人際網絡和名聲,累積到經驗後就跳槽較大的公司,這時轉職薪金會有較大增長;多做三數年後,不妨再跳一次,那麼入行六七年,經過兩次跳槽,月薪應可達二萬元以上,職級亦很大機會稍為跳升,待遇總比停留在同一機構好。至於能否更上一層樓,也就要講求個際遇了。

沒錯,這個行業是要靠跳槽去爭取加薪,雖然談不上很優厚,而且工時長的困局始終難解,但最少不會每年只加數百元那麼糟糕,而只要留在傳媒內,仍然有為弱勢發聲的機會。實況如此,做還是不做?那是新舊人都要面對的難題。

向記協致歉

上周本欄提及「香港記者沒有具代表性的工會去為行業爭取集體福利(香港記者協會並非工會,對傳媒機構沒任何談判權),因此記者發起集體罷工的可能性近乎零」。在此作出更正,記協是本港記者的工會,但跟壹工會或港台工會不同,並非由個別傳媒機構員工成立,因此對傳媒機構沒有談判權,謹此向記協及讀者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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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18 March 2013

林天悟 - 鄧忍光難纏 港台命運堪虞

信報   2013年3月18日

身為傳媒人,無論是自家公司抑或同業機構,沒人會想看到「外行人管內行人」的情況,因為傳媒是關乎對社會期許的事業,媒體報道折射出來的眼界,代表着一個國家或城市的核心價值,雖然商營機構容易由金主操控,但仍得面對群眾的監察;與民間聲音背道而馳的媒體,就算時刻不停廣播、每天拚命印刷出版,最終只會落得「除了日期,一切都是不可信」的下場,內地喉舌官媒正好是活生生的例子。

資深傳媒人是經過時間浸淫而成,親歷許多社會大事,選取報道材料時經過幾許掙扎,從而體驗到無形的界線,變成身經百戰的傳媒老兵,統領編輯室時才能服眾;而委任沒有傳媒經驗的人當傳媒管理層,堂而皇之的借口是帶來新思維,拍心口保證不會影響「編輯自主」,又說可以改善業績云云。

港台約章 倒背如流

然而,從往績來看,外行人管內行人,往往跟採訪人員處於對立面,工作上出現頻繁衝突,最終形成內耗,資深人員可能給氣走或給裁走,結果損害機構的公信力,可謂百害而無一利;細心想想,那種內耗式的傷害,大有可能是委任者所樂見的。在此想說的,當然是指香港電台。

2011年9月,政府以未能找到合適人選為名,找來勞工及福利局副秘書長鄧忍光,以政務官(AO)身份出任廣播處長,惹來港台人群起反對。記得鄧忍光9月15日首天回港台上班,迎接他的是排山倒海的反對標語和黑色地毯,當時港台工會高舉黑色港台標誌,寓意港台正式進入黑暗時代。

面對這種「全民為敵」的歡迎儀式,鄧忍光臉帶微笑走過黑地毯鋪成的路,在黑壓壓的標語包圍下,從容回答記者提問,言談間把港台約章倒背如流,密不透風地說會根據約章保持港台編輯自主;還說經歷過政務主任的訓練,對於規劃和財務管理,以至與內部和外部的持份者溝通都很有用,相信在管理港台時可以用得着。

有港台人表示,從鄧忍光上任第一天的表現看,就知道他是個極難纏的對手,「撇開主觀的情緒,客觀地看鄧忍光這個人,AO背景代表是社會精英,而衣着打扮以至外貌都稱得上『官仔骨骨』,比起港台人更易得到市民好感。而他面對公眾時不易流露個人情感,說話語調流暢而不刻薄,個性深藏而且EQ極高,懂得用言語轉移問題視線,一切令人摸不透,要令他失言出醜極不容易,這種對手最強」。

公帑支持 非當官媒

既非傳媒人,空降港台自然受到敵視,別人都以為鄧忍光承受沉重壓力,但事實是他沒有任何感情包袱,而政務官亦慣了調任到各個部門,對於執行政府指令來說反而更容易。鄧忍光同時是港台總編輯,據說他對港台約章和製作人員守則的熟知程度,可能比任何一個港台員工更甚,隨時可以引用相關章節與員工辯論,對港台過往約定俗成的做法提出反對,並懂得在約章的條文保護下,落實其權力指令,令員工感到受壓之餘,卻又難以反駁。

在港英殖民地年代,港台某程度上師承BBC,不少管理層都曾到英國考察受訓,近距離觀察公營電台的運作,明白到拿公帑運作的電台,最終要把市民作為服務對象,在商業利益以外為民發聲,而非淪為政府專用的喉舌工具。

香港回歸十五年,「整頓港台」的聲音愈來愈響,目前多得港台資深員工守住「電台要為民發聲」的防線,但當這代人退去,繼後的又能守多久呢?這才是令人最憂慮的重點。

鄧忍光上台僅兩個月,一向被左派媒體視為眼中釘的時事評論員吳志森,遭港台以「節目改革」為由而撤換,同時被撤走的還有言論極為溫和的周融,職位由公務員頂上。當時不少傳媒學者和立法會議員均認為事態嚴重,指港台管理層是「借刀殺人」,吳志森則指港台以其節目個人風格太強、說話太多為由,「應聽眾要求」而作出有關安排。

整頓港台 力度更大

在張敏儀主政的年代,曾說過時評節目應避免找公務員主持,可見港台現時的安排是走回頭路的,甚至可能違背了市民意願。群眾的要求不一而足,有人贊成當然也有人反對,如果以聽眾的意願為依歸,不妨來個全民公投,再決定吳志森是否該留下來。當然,那樣的公投從未發生,而輿論上雖有過一陣子的吵鬧,但港台人沒有激烈的抵抗,工會也沒有發動罷工,傳媒行內對事件的重視,更遠超公眾的關注,結果事件就不了了之,節目已然換人,聲音變得更和諧。

回顧港台於2011年的變化,該年6月展開凍結多時的公務員招聘,政府曾報稱會優先聘用原有的合約制員工,還盛傳署理副處長戴健文會「坐正」當署長。但到了9月,政府委任鄧忍光空降港台,然後於11月宣布吳志森的節目將會換主持人;當時正好有一批港台員工升遷,而招聘公務員程序又未完結,人心難免浮動,難怪當時港台內部的反響沒有今天那麼大。現在回看,以上種種改變就像是一盤精心設計的棋局,卻恍如有黑影正向港台步步進迫。

新一波的港台風暴,涉及編輯自主、創作自由是否受到干預,以及港台員工是否被要求執行政治任務,鄧忍光在港台內部受盡千夫所指,但他至今仍沒有半點失態。就員工的指控而言,他仍然能淡定回應,不斷重申沒有給員工政治壓力,但對於自己在立法會的言論傷害了員工則表示致歉。被問到會否因為失去員工信任而辭職,他的回答是身為公務員,須要接受任何任命,還說舉行員工大會,跟員工當面對話是好開始,希望以後多加溝通。堂皇的說法,讓一場赤裸裸干預編輯自主的嚴重指控,輕描地淡化成部門糾紛,段數實在絕高。

從否認指控到致歉,鄧忍光的「解畫」過程當然未能得到港台員工信服,但據說得到政府中人激賞,看來仕途必定更上一層樓。其實這也不難理解,難得有官員擁有前政務司司長林瑞麟的EQ、又有現任特首梁振英的偽術語言能力,加上外形較現任高官討好得多,而且現年只有四十九歲,若得中方看重而悉心栽培,絕對有望成為治港中堅。只是,屆時香港的言論自由和新聞自由,勢將漸漸陰乾。

因此,港台的抗爭不只是內部矛盾,更大程度是捍衞香港核心價值之戰。但要令市民明白「港台淪落,將是輿論染紅」的指標,遠比喊一位台長下台更難。觀乎現時戰況,鄧忍光「罪證」不足,地位似動搖而實穩固,下一波整頓港台的力度勢將更大,計劃也更周密,這正是港台命運堪虞的關鍵。

傳媒工作者 



from Vicsforum - One man's forum http://vicsforum.blogspot.com/2013/03/blog-post_5983.html

Tuesday, 12 March 2013

林天悟 - 軟攻港傳媒

信報   2013年3月11日

769,080,000,000,這由十二位數字組成的數目是7690.8億,配上人民幣作單位,就是2013年中國全國公共安全開支預算,即是俗稱的「維穩費」。自2011年開始,中國對付內憂的維穩費就已超越應付外患的軍費預算,而今年數字增幅達9.59%,比起今年軍費預算的7406.22億元人民幣多出287.58億元。

7690.8億元人民幣有什麼意義呢?以13億人口攤分,每人可獲591.6元,用作扶貧肯定可令過億貧窮戶的生活得以改善;若以100港元兌換80元人民幣計算,就是港幣961,350,000,000元,即9613.5億港元。早前財政司司長曾俊華宣讀新一年度財政預算案,指香港財政儲備在本月底預計為7340億元,即中國一年的維穩費預算,就已輕易超越香港累積多年的儲備,足見大國崛起的氣度是何等強盛。

商台名嘴李慧玲上周二(3月5日)於《am730》的專欄透露:「政圈近日傳得最盛的是,十八大後,北京將會認真處理香港傳媒問題。好一句認真處理,目的當然是滅聲,以為藉此可以為梁振英和特區政府施政掃除障礙。但目前流傳版本是軟功而非硬功,用的是銀彈政策」。

如果李慧玲收到的消息可信,用作「認真處理」香港傳媒的銀彈,相信很大可能是來自中國政府撥出的維穩費,香港的傳媒機構能否抵擋這一道軟攻招數呢?

銀彈攻勢,用廣東話去說白點就是「買起」,既可以是真金白銀的收購,也可以是廣告或商業贊助等種種收益。觀乎香港傳媒生態,兩家免費電視台的新聞部取態常被外界批評過於保守,甚至傾向和諧報道,甚少受到親中人士「關注」,用不着進一步滅聲;至於收費電視,now和有線新聞在撐民主自由消息方面較進取,但滲透率遠不及免費電視,新聞報道亦不是最重點,加上集團還有其他重要業務,如要用利益收編,外界不易看清。

至於電台方面,公營的港台換了鄧忍光當廣播處長後,已屢次傳出整頓的消息,「愛國愛港」人士明言要港台當政府喉舌,公眾則期望港台為民發聲。觀乎港台近年的節目改革,有心人仍在苦撐,但明顯是建制派勢力佔優,只寄望公眾關注可堅持下去。

論政節目 空間收窄

商營電台的軟攻,大可以用續牌或透過股東力量作出調整。記得去年特首選舉論壇,候選人唐英年在台上爆料,直指另一候選人、現已當選特首的梁振英於2003年身為行政會議召集人時,政府內部討論應否給予商台十二年牌照,梁振英提出把商台牌照年期縮短至三年。唐英年指摘梁振英提出的建議,是由於黃毓民和鄭經翰等名嘴不停在商台節目批評政府,希望整頓一下,縮短商台牌照是打壓言論自由的手段。

事件引起公眾譁然,梁振英雖已斷然否認,但唐英年的版本早年已在傳媒圈內流傳,行家認為相當可信,而政府官員或中方人士不滿名嘴節目「煽動民情」,亦都已是公開秘密。正如去年香港數碼廣播(DBC)鬧出停播風波,創辦人及台長鄭經翰聲稱是受到政治打壓,而不是單純的股東注資爭拗,政府則堅持是內部股東紛爭,拒絕干預。一輪爭拗後,現時鄭經翰於D100有聲台進行網絡廣播,威力大減。

現時各電台的時事節目已經沒有黃毓民和鄭經翰當盛年代的強大力度,政治組行家常常打趣說,當吳志森都要被叮走,而李慧玲又傳是親中人士的重點不滿對象,就知道香港論政節目的生存空間如何狹窄了,甚至窄得連廣東部分地區都不如。皆因廣東地區許多傳媒人都懂得打漂亮的擦邊球,正如國內的粵語衛星電視頻道南方衛視都敢於製作《今日最新聞》,主持人「彭彭」(原名彭維納)有譽為廣東三大名嘴之一,在港成名作是前年10月播出佛山女童小悅悅遭汽車輾至重傷、十八名途人路過不顧的影片,其用語口才實在牽動人心。筆者更推薦的是前年7月動車追尾事故後,彭彭在鏡頭前對官方的種種質疑,直指意外後匆匆掩埋的不是動車殘骸,而是老百姓的信任;動車意外是以中國的發展速度相撞,事後處理的方法卻反映中國的能力作風和心態。可惜人禍過後就是重點維穩,據說彭彭都受到上層很重壓力。

商譽公信 可予收買

悲哀的是,觀乎香港新聞自由頭上陰霾密布,有形無形的打壓力度逐漸增強,香港傳媒人練習打擦邊球的日子看來愈來愈近了。

另一項要「認真處理」的媒體,當然是報紙了。李慧玲的專欄提及:「圈中人對《南華早報》近日傳出的收購行動,以至黎智英出售台灣《蘋果日報》後會不會在香港照辦煮碗,難免格外關注。」香港擁有出版自由,誰有資本都可以辦報紙雜誌,商譽和公信力不是一朝一夕建立出來,但卻可以被收買,過往本地報章易手個案時有發生,而換了老闆就轉了風格,在商言商亦是正常事。

本港多份暢銷報章均有上市,老闆就是公司的大股東,除非他願意放手,否則難以採用敵意收購。不過,商業世界沒有不可能發生的事,所有公司都是一盤生意,等於貼上一個價值,正如電影《教父》的一句名言:「我會給他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I'm going to make him an offer he can't refuse.)。當面對無法拒絕的誘惑,就有可能達成交易,而軟攻傳媒相信比強硬恐嚇來得更有效。

記者遭打 責在記者?

從香港交易所資料搜尋本港報業股市值,當中東方報業、壹傳媒、世界華文媒體(持有《明報》等刊物)、星島集團、《南華早報》及《經濟日報》等六家報刊機構,截至上周五(3月8日)的市值總和是142.19億港元,對比起龐大的維穩費而言,還不足1.48%,而單是今年的維穩費增幅,已是六家傳媒機構市值總和的兩倍,若增幅是用作「處理」香港傳媒,那絕對是無法拒絕的銀碼,所以在這數年間再有報刊易主,也不是什麼新奇事了。

正如熟悉國情的行家所言,維穩已是國內最大產業之一,養活了數以萬計的「維穩從業員」,髒錢成為貪官惡吏的遮醜布。當一個國家設有一種職業是專門打壓維權者和上訪者,不惜一切監控和打壓輿論民情,對異見者進行漂白或滅聲,那自然會出現數十人封村監視盲人律師陳光誠、整隊人馬有組織地非法禁錮劉曉波妻子劉霞的情況,然後面對鏡頭膽敢圍毆香港記者,也變成「你懂的」的潛規則,因為犯賤者該打。

荒誕嗎?這就是獨有國情,畢竟維穩也要講「業績」,在鏡頭前表現勇猛一點,被港傳媒批評得兇狠一點,說不定還會發下獎金呢!香港記者到國內採訪,入了鄉,的確要知道當地「習俗」,至於是聽話依從抑或奮力反抗?如何才能取得最大效益?拳頭在近,面對無賴,採訪錦囊就是「執生」二字,平安歸來才算贏,無奈。不過,更可恥的是,部分香港政棍竟把捱打的責任推諉到香港記者「不懂習俗」、「不識趣」之過。看來軟攻之後,硬攻亦不遠矣。

傳媒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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