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25
在國安新秩序之下,香港被拘捕和宣布退出政壇、封筆、出走、解散組織的事越來越多。資深媒體人、香港外國記者會前主席Steve Vines最近決定離開香港,表示有很多與體制有關的人士警告恐嚇他,叫他快點走。由此可見,在廣泛報導的大規模拘捕之外,各種陰暗的非正式的恐嚇,正在以更大規模發生。我相信有很多看起來觀點大路主流、不像是政權主要鎮壓對象的評論人和團體紛紛退出公共空間,可能都與這些暗黑恐嚇有關。
有外國媒體朋友問我,北京現在對香港公民社會的鎮壓,是根據一本怎樣的劇本?這種鎮壓將往怎樣的終局邁進?有人說中共摧毀香港的公民社會,是中共摧毀一個西化、自由、法治社會的實驗,中共學到有關竅門之後,將來便可以應用到顛覆、滲透、消滅世界上其他已經享有民主自由的地方,如台灣。
這種講法有一定道理。但說中共對全面鎮壓和控制一個原本享有一定自由的社會全無經驗,也是有欠精準。中共1949年建政之後,對上海等西化大城市逐步建立「全面管治」,其實也是這樣一個過程。中共在主權移交後對付香港,其實有其在1950到1960年代對付中國大城市公民社會的劇本參考。
我在2010年香港民主派在發動五區公投運動時,曾經寫了下面幾段,現在回看起來,真是不幸言中:
「殖民時代後期,港英汲取了暴動教訓,也要與中共競爭民意,所以不得不進行各種改革。仍未收回香港的中共,也要裝出一個開明的形象,反民主也不敢太過分。 在這特殊時空下,進入建制或以建制認可的方式推動民主的『好學生』,確實能對社會進步有不少貢獻。他們可以同時成為受壓迫市民的喉舌和被建制賞識的青年才俊,左右逢源,兩面通吃。
97年後,參政議政好學生面對的,已經不是港英的吸納政治,而是親疏有別、敵我分明的新格局。在此格局下,只要你要求真普選、平反六四,便都是跟阿爺對著幹。在當權者眼中,拿雪山獅子旗、衝擊成癮的陳小姐,與要求釋放劉曉波但同時譴責衝擊行為與警務處長一樣不遺餘力的蔡先生,是沒有分別的,同樣都要被檢控……
以往『好學生』兩面通吃的空間,正在慢慢消失。『好學生』如想繼續議政、參政,最終很可能要在為民喉舌與被權貴認可之間二擇其一,忠義兩難全。中國1949年後一批自稱第三勢力的民主黨派的遭遇,對我們應該還有一些參考價值。
當時中共對這些知識分子的統戰,其實是逐一收編、利用,然後逐一鎮壓的過程,『狡兔死、走狗烹』。1950年代初中共搞三反五反鎮反,這些民主黨派都積極配合;但到了反右時,他們卻成了鎮壓對象。反右時民盟的吳晗對其他民主人士落井下石,賣力批判,還得到毛澤東點名稱讚,但最後都在1966年因為暗批大躍進的《海瑞罷官》,成為文革第一炮下的著名炮灰。當時不少天真的知識分子一心要成為當權者的諍友,既沾到權力的好處,也保有為民請命的美名,可是一心兩面通吃,最後卻變成兩面不是人,像吳晗一樣,既保不住多年的清譽,下場也不是很好。」
香港的民主派知識分子習慣了在英國式管治的一套,誤信中共對港管治是承襲了港英一套,「去殖未解殖」的廢話,所以對中國式極權的必然到來未有察覺,也不夠準備。已故國學大師余英時生前曾寄語港人:「許可下盡量反抗……不能有幻想」,這對我們在認清事實之後思考如何自處,有極重要的啟示。
——RFA- 孔誥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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