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最幸福》追溯六名北韓人超過15年的生活,在這長達15年以上的時間裡,他們遭遇金日成去世、他的兒子金正日在無人挑戰下接掌大權,蔓延全國的大饑荒導致至親接連餓死,單一社會下無法坦誠相待迫使愛人背棄彼此的北韓式時代。書中的六名主角,他們全是尋常的北韓平民,戀愛、養家活口、懷抱野心,以及努力求生。一個接一個,他們終於開始懷疑不屬於自己的理想,並尋求新的生活。而我們通過他們的心路歷程,走進北韓心靈的最深處。
忍受饑餓成為愛國責任
金日成擁有許多信仰者,書中的主人公之一宋熙錫是其中堅定不移的支持者。她是一個工廠工人,四個孩子的母親,也是北韓的模範公民。父親的死使宋太太獲得祖國解放戰爭殉難者子女的血統。平時,宋太太會滔滔不絕地複詠金日成的語錄,就連她的日常對話也充斥著這類格言。尤其在訓誡頑劣的孩子時,她會說:忠誠與孝順是革命分子應該奉行的最高道德。
宋太太每天必須工作八個小時,下班後還要再花幾個小時在工廠禮堂接受意識形態訓練。回家時已經晚上十點半,還要料理全家事務。這樣的生活在某些日子會特別辛苦。例如在每週三早上,她必須提早出門參加社會主義婦女聯盟的朝會。星期五晚上,她必須進行自我批評。如此認真的工作態度讓宋太太自70年代初便開始擔任人民班長的職務,因為她急公好義、有組織力、忠誠而且如韓國人所說的善於察言觀色。除了一般的工作情況記錄,宋太太還必須彙報任何可疑的活動。
但哪怕如此謹小慎微,她身邊的人還是免不了會出錯。某次,宋太太的丈夫長博因為出言不遜惹上麻煩。讓長博惹上麻煩的節目,內容主要是報導一家專門生產雨季雨鞋的工廠。鏡頭拍攝一群在生產線前面工作極有效率的工人,旁白除了大力讚揚雨鞋的優良品質外,還提出重重資料佐證這家工廠的驚人產量。
「哼!,如果有這麼多雨鞋,為什麼我的孩子一雙都拿不到?」長博一邊說,一邊放聲大笑。丈夫未加思索說出的話,竟為他招來禍事。這段話很快被呈報到人民班,而人民班又上報到公安部……經過這次教訓,長博在外人面前說話更謹慎,然而他的想法卻也越來越不受羈絆。這股懷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浮上心頭。漸漸地,所有的懷疑都凝結成全然的不信任。
一直以來,在國家喉舌機構任職的長博比普通民眾更有機會接觸各種資訊。在他服務的咸鏡北道廣播公司,他與同事聆聽來自外國媒體未經檢查的新聞報道。他們的工作就是對這些新聞進行消毒,然後才能讓國內民眾聆聽。處理新聞時,資本主義國家特別是韓國的正面消息都要加以輕描淡寫。罷工、災難、暴動、謀殺,只要不是北韓的消息,全都要大篇幅地加以報導。
長博在廣播公司有個可信任的好友,跟他一樣越來越懷疑政府。每當酒過三巡之後,他們開始說出自己的心裡話。
「他們全是騙子!」
每當此時,從小叛逆的大女兒玉熙會偷聽父親與朋友的談話。她還在學校念書的時候,就已經無法像全國民眾一樣對金日成充滿偶像崇拜:只要放學一回家,玉熙馬上扯掉少年先鋒隊的紅領巾。長博發現玉熙偷聽時,起初是噓了她幾聲想打發她走。最後他放棄了,他要玉熙發誓不能說出去,而後才吐露心中的秘密。
漸漸地,隨著國家經濟每況愈下,忍受饑餓成為一種愛國責任。平壤街頭掛起了新的宣傳標語,上面寫著:讓我們一天吃兩餐。北韓電視臺放映了一部紀錄片,提到有人因為吃了太多米飯而把胃撐破了。
宋太太日後回憶時,已經記不清楚到底什麼時候發生的事,1989年、1990年、1991年。她的配給越來越少。1995年,宋太太與丈夫已將家中絕大多數值錢的東西變賣以換取糧食。在電視機之後,他們賣了家裡主要的交通工具,一輛二手的日制腳踏車;接著是縫紉機,宋太太家的衣服都是用這台機器縫補的;長博的手錶也賣了;就連他們的結婚禮物,一幅東方山水畫,也拿去換了糧食。兩房的公寓原本對他們來說相當擁擠,現在所有的雜亂全消失了,牆面幾乎空了出來,只剩下金氏父子的肖像。
悲劇並不因人妥協而退避。宋太太的婆婆、丈夫和兒子接連因為饑餓而病死。讓宋太太最為痛心的是,兒子在自己眼前病死,因為宋太太最終在買藥給兒子治病或買一斤玉米中選擇了後者。
十年後,宋太太回想時發現,自己認識的在這段期間死去的清津居民都是些言行一致、單純而好心的人,這些人總是最早喪命。幸運的是,女兒玉熙成為第一批離開北韓的人,並依靠在卡拉OK掙的錢接出了母親和兩個妹妹。
黑暗中的愛情
採訪過程中,很多脫北者都會描述,他們是如何學著去喜歡黑暗。在這塊黑洞中央,除了數百萬人餓死於饑饉外,還有愛情的存在。其中,北韓少女美蘭和她男友的故事最為人唏噓與感慨。被鄰居密切監視、出身成分屬於敵對階級的前韓國士兵之女、幼稚園教師美蘭,以及出身於優渥家庭、就讀平壤大學、前程似錦的俊相。他們的愛情持續十年以上,他們的約會不在電影院或餐廳,而是兩人比肩在黑暗中不斷散步。
他們通常在晚飯後見面。一般俊相會花幾個鐘頭等美蘭,也許兩到三個小時。但這並不要緊,時間在北韓相當緩慢。起初,他們沉默地走著,不久就開始低語,而在走出村子之後,他們放鬆心情,開始正常地對話。他們一直保持一條手臂的距離,直到確定沒有人能認出他們為止。
俊相去平壤讀書後,他們唯一聯繫的方式只有書信。但即使是寫信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書寫用紙相當少。國營商店賣的紙是玉米殼做的,如果寫得太用力,紙很容易碎。美蘭必須向母親要錢買幾張進口紙。而每一次信件往返幾乎一個月。
俊相在平壤的體驗,使美蘭得以一窺遙遠的特權世界。她在聆聽時很難不產生欣羡的念頭。美蘭看到自己的姊姊們因為父親的背景而無法進一步發展,她對於自己的未來突然一目了然。當俊相聊著他的大學室友時,她越來越感到難過。
為了安慰美蘭,俊相做了一件先前從未做過的事:他親吻了她。這或許算是一種親吻。其實俊相只不過用嘴唇輕輕拂過美蘭的臉頰,完全未碰觸她的嘴,但這已比他們先前的身體接觸更為親密。他們已經認識13年,約會了9年,而他們所做的不過是牽手。
這段戀情最終沒能修成正果,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因為兩人出身差距太大,而是因為從來不敢與對方分享自己內心對國家社會的真正想法,以及到最後都不敢吐露彼此有的從這個國家出逃的計畫。最後,出身卑微的美蘭不告而別,竟先一步逃離北韓。後來也成功出逃的俊相,多年後最終雖與美蘭在韓國重聚,但此時的美蘭早已嫁做人婦。
尊敬領袖與憎恨敵人
在北韓的教室裡,老師經常演唱《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最幸福》;這首歌的曲調平易,每個北韓孩子都會唱,就像《一閃一閃亮晶晶》一樣。美蘭在學生時代也曾唱過這首歌,而且歌詞牢記於心:
「我們的父親,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最幸福。
我們的家在勞動黨的懷抱裡。
我們親如手足。
即使火海靠近我們,甜蜜的孩子
毋庸畏懼,
我們的父親在這裡。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最幸福。」
無論他們學習數學、科學、閱讀、音樂還是藝術,孩子仍被教導要尊敬領袖與憎恨敵人。
初階讀本故事裡的孩子被毒打、被刺刀捅死、被潑強酸或被丟到井裡,而迫害這些孩子的惡棍一定是基督教傳教士、日本鬼子或美帝國主義雜碎。在一本受歡迎的讀本裡,一名男孩因為拒絕幫美國士兵擦皮鞋而被活活踢死。插圖裡的美國士兵,鼻子被畫成像啄木鳥一樣,如同納粹德國反猶卡通裡的猶太人。
在採訪中,所有北韓民眾都非常清楚地記得,當他們得知金日成去世的消息時,自己身在何處與正在做什麼。壓抑著90年代創傷的人,會突然極為生動而詳細地描述他們當天的作息。那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強大的震撼把尋常的時間法則與意識全凍結住了。
金日成的死訊宣佈後數小時,北韓各地民眾全聚集到金日成銅像前表達哀悼之意。根據最常被引用的一份資料顯示,北韓境內偉大領袖的銅像有三萬四千餘座,每一座都有忠誠的民眾悲傷哭倒在地。一開始是自發性的悲傷,後來卻變調成愛國的責任。十天國喪期間,婦女不許化妝或整理頭髮。飲酒、跳舞與音樂一律禁止。人民班記錄民眾前往銅像憑弔的次數以考察他們的忠誠度。每個人都受到監視。他們不只考察行動,也觀察臉部表情與聲調,以此來判斷民眾是否誠懇。還有許多人以自殺的方式表達他們的悲痛。這些人從屋頂一躍而下,還有一些人是絕食而死。
美蘭在十天國喪期間,每天要去銅像憑弔兩次。在她班上有一名五歲小女孩,哭得十分用力,充分證明她的哀痛,美蘭卻擔心她會體力不支。但之後美蘭發現這名女孩偷偷把口水吐在手上,然後往臉上一抹。原來那不是真的淚水。我媽告訴我,如果我沒哭,我就是個壞孩子。女孩坦白說。
然而,也有看起來無動於衷的人,比如宋太太的女兒玉熙。當房間裡每個人都流淚時,玉熙只覺得內心一片空白,不是悲傷,也不是快樂,或許是有點煩躁。她什麼也沒法想,她只在乎自己正在哀嚎的肚子。好了,我要回家準備午飯了。她對丈夫說。丈夫對她投以嫌惡的眼光。當玉熙離開房間時,丈夫恨恨地說:你不是人!
流浪的燕子
孤兒金赫跟在火車站前徘徊的數百名孩子沒有兩樣。北韓人稱這些孩子是流浪的燕子,他們像企鵝一樣聚集起來,在火車站尋找食物碎屑。金赫先逃至蒙古,沿著戈壁沙漠前行,然後搭機至韓國。一路艱辛,其間還得通過韓國政府的拷問。
跟許多共產國家一樣,北韓的孤兒院並未嚴格限制資格,它們也收容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孤兒院如同寄宿學校,能進入孤兒院等於是一項特權。一開始,金赫所在的孤兒院還能讓他和哥哥吃頓飽飯。但到了冬天,糧食停止配給。1996年的前三個月,孤兒院死了27名院童。金赫與哥哥蹺課到鎮上找東西吃,他們發現鎮上的情況不比孤兒院好。
饑餓使金赫成為了一名獵人。他獵捕大老鼠、小老鼠、青蛙與蝌蚪。當青蛙被獵捕一空時,開始捕捉蚱蜢與蟬……有一次,金赫發現一隻友善的小流浪狗,搖著尾巴跟著他走進朋友家的院子。金赫關上門,跟朋友一起將狗抓起來丟進裝滿水的桶裡,然後蓋上蓋子。這只狗足足掙扎了10分鐘才死。他們剝掉它的皮,烤來吃。
值得一提的是,在北韓,要淪為無家可歸的遊民並不是那麼容易。北韓為了掌握人民行蹤,費盡苦心建立了一套制度。每個人都有固定的住址與工作崗位元,你必須根據這兩項條件才能領到配給,如果你離家出走,你就領不到糧食。然而饑荒出現改變了這一切。沒有糧食配給,就沒有理由待在固定的住址。這是第一次,北韓人民可以任意在自己的國家遊蕩。不過,這是一種危險的生活方式。孩子睡覺時要提防其他幫派偷走他們的少許餘糧。此外也流傳著許多詭異的故事,提到成年人把孩子當成獵物。不只用來發洩性欲,也當成食物。金赫聽說有人對孩子下毒,殺死孩子,大卸八塊吃下肚。
金赫首次渡過圖們江是在1997年底。那時是幹季,河川水位低,但是河水冰冷。當他在冷風中爬上對岸時,身上的衣服已經結凍,硬得像盔甲一樣。之後一段時間,金赫定期穿越邊境。通過倒賣商品賺了一些外快,使金赫不再需要偷竊。如果他想吃碗面,他會用自己的錢去買。他買了褲子、T恤、藍色雪衣與膠底運動鞋,讓自己看起來不再像個難民。剛過完16歲生日,金赫還是遭到逮捕。保衛部負責調查政治犯罪的便衣員警把金赫帶到市中心的公署。員警毆打金赫的全身除了頭部,他們希望他保持清醒。
北韓刑法把死刑限制在預謀殺人、叛國、恐怖主義、反國家活動與反人民活動上,但這些定義太寬鬆,凡是可能冒犯勞動黨的活動都可以包括在內。韓國的脫北者提到,90年代,通姦、賣淫、拒捕、妨礙社會秩序都會被處死。金赫剛進勞改營時,懼怕其他犯人就像懼怕衛兵一樣。他原以為這關著殘忍的殺人犯、令人恐懼的暴力犯與強姦犯。事實上,饑餓的附帶效果是生理欲望的減少。勞改營裡幾乎沒有性活動,也很少有鬥毆事件。
從勞改營出來後,對金赫而言,北韓已無任何眷戀的地方。金赫在中國東北最大的城市瀋陽找到一間教堂,這間教堂由一名韓國商人維持運作。金赫謊稱信仰基督進入這裡。一開始他從內心對基督教存疑,但逐漸地,他的態度開始軟化。經過一段時間之後,當聽到低聲誦念祈禱文的字句,他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安慰。此刻,金赫口中說的我們的父親成了上帝而非金日成,他口中的兒子成了耶穌而非金正日。
我們在監視你,你休想逃
另一位懷揣深刻信仰的北韓女醫師金智恩原本對金日成深信不疑,她不僅服從金日成認為醫生要志願為人民服務,無償加班、治療病人,還經常自行上山采藥、種棉花,最後卻驚覺自己被政府列入監控名單,因而信念開始動搖。
金醫師在加班從事義工工作時擔任黨委書記助理,某次整理檔時,注意到木制檔案裡面有張人名清單。這些人全是醫院員工,每個名字旁邊附了評論,說明懷疑他們的原因。絕大多數都與階級背景有關,父母或祖父母勤跑教堂,前地主的子女,在日北韓家庭,在中國有親戚的人。由於在中國有親戚,金醫師的名字也在清單上。她感到不可思議,她整個人生幾乎沒有瑕疵。她天生是個完美主義者,事事要求完全合於標準。她總是第一個自願從事額外的工作,並且參加額外的精神講話。
更糟的是,金醫師開始懷疑自己的確遭到監視。她發現醫院的黨部官員總是充滿興趣地看著她。兩年後,金醫師的懷疑獲得證實。有一名國家安全探員突然來醫院找她,這個人造訪的目的是要調查金醫師是否計畫逃離北韓。為什麼我要離開?她反問。探員舉出幾個理由:她在中國有親戚、她的婚姻破裂、醫院停止支薪。你聽好!我們在監視你。你休想逃!探員臨走前惡狠狠地丟下這句話。
金醫師當初並沒有想過要叛逃到韓國。當她在1999年渡過圖門江時,她唯一的目的是中國。她的計畫是根據父親臨終前草草寫下的親戚姓名來找尋親戚下落。她想,親戚或多或少會幫她找份工作。她可以吃飽喝足恢復體力,然後存夠錢之後再把兒子接來。儘管曾經遭受痛苦的饑餓以及與勞動黨出現齟齬,她仍認為自己對國家有虧欠,因為國家曾資助自己受教育。
但當她到達中國不久後,決心就動搖了。經過一個農院時,金醫師看到地上放著一個裝了食物的小鐵碗。再仔細一看,那是米飯,不僅是白米飯,裡面還拌著肉片。金醫師已經不記得上次吃白米飯是什麼時候的事。當金醫師聽到狗叫時,一下子全明白了。就在前一刻,金醫師還有點希望中國跟北韓一樣窮,她仍願意相信自己的國家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地方。但現在她無法否認眼前出現的這一幕:中國的狗吃得比北韓的醫師好。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金醫師每天都會有新的發現,而這些發現加深了她的憤怒,她驚覺自己過去被灌輸的全是謊言。她知道的事情每一件都促使她離祖國以及她曾堅守的信念越來越遠,直到不可能回頭為止。
抵達彼岸,幸福還是恐慌?
初抵韓國的宋太太每天早晨聽到電鍋的嘩嘩聲,通知早飯已經煮好時,總對這種科技感到驚異。雖然她從抵達這間屋子以來還沒出過門,但她覺得自己光是進廚房與打開電視就已像是做了一場巨大的探險。
1999年,韓國在首爾南方50英里之處,開了名為統一院的學校。這座中心結合商業學校與過渡之家的功能,教導北韓人如何在韓國自力更生。宋太太離開統一院時,有時會因為興奮而感到暈眩。她看不懂商場外側螢幕上絕大多數的廣告內容。HDTV、MTV、MP3、MP4、XP、BBQ——看起來像是無法破解的密碼。但宋太太覺得最神秘的還是韓國人,他們看起來像是另一個種族……最令宋太太震驚的是,她看到男孩與女孩在大街上挽臂而行,甚至接吻。
跟許多脫北者一樣,金赫興高采烈的情緒並沒有維持多久。由於他曾經待過監獄營,韓國政府很擔心脫北者中夾帶著罪犯,因此遭受的詢問特別嚴厲。之後,正當他以為自己自由的時候,他又被送到統一院一個月,並一直受到韓國當局的懷疑。這種持續監禁的狀態令金赫無法忍受。金赫的個性在北韓是障礙,到了韓國也是一樣。他很易怒,容易對權威憤憤不平。金赫的體格也讓他受到不利的待遇:他的雙腿發育不良,他的頭相對於身體顯得太大。
金赫也感到很難交到新朋友:如果韓國人同情他,他會覺得對方自以為是;即使他憎恨北韓政權,但當韓國人批評北韓時,他發現自己總是為北韓說話。
同樣遭遇挫折也包括金醫師。剛到韓國時,金醫師被人所騙,她手上的政府津貼幾乎虛擲一空。另外,韓國不承認她的醫療資格。如果金醫師想走醫療這個行業,她必須從頭開始。而由於她年紀太大,無法申請政府的獎學金。2004年,當德米克與金醫師再見面時,問她是否後悔來韓國。如果我知道自己會這樣,我就不會來這裡。採訪過這麼多脫北者,金醫師是唯一這麼說的。
不過幾年後,與金醫師再度見面時,她完全變了一個人。經過數年與韓國醫學委員會爭取後,她咬緊牙關於40歲那年開始了四年醫學院課程。畢業之後,她計畫繼續她的醫療事業,這一次她將以老人醫學科作為她的專業。她希望有一天,她能帶著老人照護的觀念返回清津。
2008年再次見到金赫時,他已經搬到首爾而且在大學念書,他想攻讀歷史與企業管理兩個學位。此時他的身邊已有許多朋友,包括一名剛從茂山叛逃過來的表親。金赫把自己的經驗傳授給新來的脫北者,這麼做也使他的自信提升不少。
宋太太則找了一份管家的工作。她參加專為老年婦女舉辦的旅行團,足跡踏遍韓國每個角落。她甚至還回到中國——這一次是以觀光客的身份。另外,宋太太做了整形手術,好讓自己看起來比較像白種人。這是韓國經驗的極致,而宋太太終於體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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