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15 November 2012

廢墟香港

都說一陣陰霾正在香港上空徘徊,有云末日將至。暴風雨前夕, 許多香港人曾經引以自豪的東西,彷彿都步入急景殘年,一片廢墟模樣。

於是,坊間不少說法也蘊含百廢待舉的意識。例如王維基的城市電訊最近推出的宣傳,也號稱打造一個「真正屬於香港人的電視台」,說香港需要引發「翻天覆地」的改變。語帶雙關的當然是,營運中的兩家已不夠「香港」,已與時代脫節。在政治領域也一樣流行「換血」的呼聲,舊日的政黨被批評為落伍,不能再引領社會轉變,因而催生更激烈的反對力量。當然,號稱「起死回生」是一回事,但能否創出新路卻又是另一回事。這幾年,香港社會正是在藥石亂投和對症下藥之間不停搖擺、拉扯和再生。

沒人知道救贖在哪,但危在旦夕的信號倒是不斷響起。連電視劇也會談this city is dying,什麼溫水煮蛙也聽到膩了。屈指一算,這個城市死了不知多少次。人們不知是否開始麻木,因而有時也會反應冷淡,但最近兩次警告卻深深印在我的腦海。第一位是前終審法院常任法官包致金。

他在訪問中透露: 「如果你問我,是否相信我不獲延任的原因, 是因為我傾向保障自由的裁決(liberal judgement),那我可以告訴你,我相信。」這番「被退休」的告白,叫人回想起早前終審法院法官李國能「不尋常」的「提前退休」(余若薇直指「提前退休」的決定跟李性格不符)。那一次,雖同樣引發一陣輿論騷動,但李國能到底沒說出什麼。今次不同, 「被退休」這番話並非來自各界揣測,而是來自一位言行嚴謹、思路縝密的法官。然而不知怎的,社會並沒太大迴響。

另一位是前立法會議員吳靄儀,她提出民主運動可能將要「置之死地而後生」。在討論建制派「收緊議事規則」的提議,即所謂財委會「一人只准一項動議」之際,連一向極之理性溫文、着重議會精神的吳靄儀也說: 「建制派再走極端,市民要自救的信息會更清楚……議會唔得,咪議會外囉,反正我們已有公民廣場,咪日日公民廣場囉!到時立會外啲會仲緊要過入面的會。」像謙謙君子的包致金一樣,這番「將議會搬至廣場」的話不是出自激進派之口,而是一位講究規矩和理性的前議員所說。縱然泛民煞有介事的宣告,不惜拉布4年與之抗衡,但輿論傾向冷淡處理,只視為議會惡鬥的又一戲碼,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山雨欲來風滿樓。回到文首,所謂「暴風雨將至」,通常是指中央介入加劇,一國兩制逐漸消亡,但其實也可以是相反。我想起法國政治學家托克維爾一次著名的演說,那是革命前夕(1848年1月),他曾警告當時懵然無知的統治階層,容我長篇引述: 「人們說絲毫沒有危險,因為沒有發生暴動;人們說,由於社會表面不存在經濟紊亂,革命還離我們很遠……但是,難道你們看不見在他們內部逐漸流傳一些意見和思想,其目的不僅是要推翻這樣一些法律,這樣一屆內閣,這樣一個政府,而且還有這個社會本身,是要動搖它目前賴以支撐的基礎嗎?難道你們沒有傾聽每日在他們中間傳播的話語嗎?難道你們沒有聽見人們在那裏不斷重複說所有位居其上的階級既無力也不配統治他們…… 我認為, 此刻, 我們正在火山口上酣睡,我對此深信不疑。」

同年,革命爆發,預言實現。香港又會怎樣?我不知道。

原刊於《明報》世紀,15-11-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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