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2 April 2012

林天悟:老闆大還是老總大?

信報轉載】特首選舉完結了,傳媒照常每天在採訪中競賽,由時事評論員到尋常市民都說,這次選舉把建制派,甚至整個社會都撕裂了,往後日子要設法大和解。這種「撕裂論」在傳媒業界同樣適用,一場只有特權階級才有資格參與的小圈子選舉,把七百萬人愚弄於股掌間,梁振英上台後,到底會讓情況惡化,抑或如其支持者所言,應該「畀個機會睇下佢做成點先再講」?

社會大眾有時間可以等待,但傳媒早在選舉期間已各自歸邊,這種趨勢在印刷傳媒尤其露骨,有行家甚至形容「為撐某位候選人,撐得連公信力都押上」。中大亞太研究所上月中公布調查,顯示有34.6%受訪者 不信任何報紙有關特首選舉的報道,較電子傳媒的18.4%為高;而標榜「公信第一」的《明報》僅獲12.4%受訪者指可信,但已成為眾報紙之首。

讀者心中自有一把尺

《明報》處理上述調查的數據時倒算十分客觀,還引述了記協主席麥燕庭(Mak姐)指出,排在首位的《明報》信任度亦只得一成多,「這個比例是否你們想要的?你要歸邊沒問題,外國都有傳媒支持某一候選人,但會申報讓人知道,當然你可以不認(歸邊),但讀者確有這種感覺。」Mak姐人前人後都說過,傳媒在處理特首選舉消息時手法令人失望,報紙更談不上公平公正,這種觀點正好說出大眾心聲。

誠如Mak姐所說,報紙可以不承認歸邊,但讀者心目中卻有一把尺去量度,完全能分辨出甲報是挺梁、乙報是挺唐,或者丙報由挺唐轉到挺梁,然後還大聲疾呼堅稱是進行客觀中立的報道,那種偽善教人嘔心,亦對公信力造成最大傷害。

在選舉期間最受行家推崇、且不斷被提起的文章,是練乙錚先生的鴻文:《唐梁爭霸搞合縱連橫媒體圍觀竟吶喊抬轎》(刊於2月1日的《信報》),內文提及:「在民主國家裏,媒體公開表態支持某候選人是常有的事,但這裏當權派搞的是黑箱作業,背後誰在發功發什麼功,大家都不知道,故不可同日而語。小圈子裏的事,可以圍觀,能看清一點點真相便了,何必急於表態、插手、嘗試影響結果,甚或無中生有替之填上種種『民主色彩』?」

練總文章的結語更是一矢中的:「這是一場動真格的假選舉。動真格,所以才那麼好看,值得市民圍觀、媒體報道。是假選舉,所以才那麼難看,論者只宜客觀分析兩營爭霸,不宜美化事件,更犯不着真情歸邊公開替某方吶喊抬轎。」

可惜傳媒沒有聽信練總所言,由選舉的評判變成落場的一員,還有些自甘抬轎為樂,為押中注而沾沾自喜,難怪有行家苦笑道:「信佢(報紙)一成都死。」

只要資本足誰都可辦報

香港享有出版及言論自由,現時電子傳媒的公信力遠較印刷傳媒為高,源於前者的牌照得來不易,必須受到較嚴格的監管,加上報道內容往往需要有聲音或畫面輔助,雖然在先後輕重上可有篩選,但「創作空間」畢竟有限,一旦惹來投訴亦要處理,若受到監管當局公開譴責更是大忌。反之報章雜誌可以隨時出版或停刊,入行門檻較低,只要資本充足,誰都可以辦報。

於是,「資本取向」主宰了報章的報道方向,不少初入行的記者以為「編輯自主」凌駕一切,但現實中新聞從業員若被問及:「老闆大還是老總大?」答案必然是「老闆大」。曾經聽過資深前輩慨嘆,說內地沒有新聞自由,但黨的喜好尚且容易捉摸,一言貫之就是嚴打宣揚民主或維權訊息,更不容許損害共產黨的言論;本港的言論限制相對較寬鬆,但許多傳媒老闆都要看黨中央的指揮棒行事,較內地媒體隔了一重關係,但又要扮中立,有時較官媒的定位更難捉摸,「若隔了一條深圳河還要打擦邊球,就是香港人的悲哀」。

過往傳媒老闆很避忌走到台前,以免被人指摘左右編輯自主,但這次特首選舉前後,「老闆影響老總」的事實終於完全浮面,各報的立場都能被解讀為跟老闆背景有關。倒是左報最坦蕩蕩,因為一切都要聽黨的指揮。

正所謂沒期望就沒有失望,這正好解釋了為各報都歸邊了,為何「公信報」卻多次質疑其撐梁立場,縱使經過社論疾聲解釋,但仍未能洗脫「梁喉舌」的印象,只因公眾對該報還有期望,能否「洗底」且看未來報道取向。

至於《成報》刪改劉銳紹的專欄文章去「配合新聞報道」,已被傳媒學者視為經典反面教材,但社會人士只譁然一天,反應即歸於平淡。就算《成報》總編輯魏繼光幾天後在該報以「自己人訪問自己人」方式作出辯解,但已非民間或行內焦點。

有記者坦言:「換了是其他暢銷報作出如此舉動,肯定尚有軒然大波,說不定要頭版道歉,但魏總無論是解釋抑或掩飾,有多少人會詳聽?」

老總是老闆指令執行者

與公信報一海之隔的堆填區日報,在特首選舉前似採取「寧豬莫狼」的策略,但唐誠信破產後卻一度迷失,還曾經以頭版引述匿名消息指梁振英獲中央推舉以七百票當選,結果成為消息人士放風傳聲筒。該報在梁當選後,老總專欄即急不及待轉述肥老闆誓言與狼不兩立,要展開「抗狼」戰役,成為首間、也是唯一明確表態的報館。

老總能換,但老闆只有一個,「老總是老闆的指令執行者」是行內人所共知的潛規則,類似的老闆指令早就遍地皆是,最多只是秘而不宣而已。

觀乎梁振英的民望,目前似乎是三三四之比,即正與反各有三成支持者,約有四成市民未有明確取態。無論是傳媒或者新領導班子,能否取信於這群游離分子,是未來五年的決戰關鍵。

雖說「傳媒不要怕表態」,但表態後卻要有更實質的報道材料才能令人信服,否則非但難以攻陷「假定無罪」的銅牆鐵壁,反而陷入「為罵而罵」的困局,讓挺梁傳媒更顯得和平理性。這樣的戰局,沒有老闆的指令,老總不能自由押注,而下層的傳媒工作者更加沒有話語權,甚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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