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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21 January 2016

香港書店事件餘波未了:《前哨》員工曾被帶走問話

蔡曉穎
BBC中文網記者 香港報道

香港銅鑼灣書店五名相關人士失蹤,事件越發曲折離奇。根據BBC中文網掌握的訊息,其中一間「禁書」出版社一個員工亦曾在中國大陸被帶走問話。
夏菲爾出版社負責人劉達文對BBC中文網說:「我們其中一名員工回到大陸,(去年)10月24日,銅鑼灣書店其中一名叫張志平的經理亦是在東莞同一天,差不多時間,逼我們的員工去問話。(官方人員)沒有出示任何證件,無出示任何手續,等於是非法脅持、非法禁錮。」
劉達文說:「(他們)想逼他講一些《前哨》裡面的秘密內幕,好掌握我的罪證。」
該名員工被扣留四小時,之後被放走。
《前哨》二月號月刊刊登一份聲明,指控中國政府對工作人員非法進行騷擾。聲明更說:「在此,我們預警天下,《前哨》員工及其親屬、作者有何不測,一定是中共特工黑警栽贓嫁禍所為。」
夏菲爾出版社是香港規模最大的「禁書」出版社之一,旗下出版《前哨》月刊。根據其網站介紹,該出版社在1989年六四後在香港成立,已出版超過二百種有關中國的書籍。夏菲爾亦有經營發行業務。
不過,劉達文說事件對他們沒有太大影響,他亦不擔心個人安全。

銅鑼灣書店事件發展耐人尋味

銅鑼灣書店股東之一的桂民海(中國官媒稱桂敏海)先在泰國失蹤,周日央視播出桂民海的訪問片段,他自述12年前因醉駕撞死人,「很強烈的愧疚不安」令他自願回中國投案。另一名股東,英國籍的李波在香港失蹤19天後,中國廣東省公安廳警務聯絡科確認李波人在大陸。其餘三人呂波、林榮基、張志平三人至今仍然行蹤渺然。
香港及國際輿論對官方解釋顯然不信任,令人聯想事件與書店專門售賣所謂「禁書」有關。香港有好幾家出版社專門出版「禁書」,之前運作未有大問題。但銅鑼灣書店事件令香港「禁書」出版界噤若寒蟬──縱使香港有出版自由,出版「禁書」風險亦是一樣高。
香港各處的書報攤、樓上書店、甚至機場裏的連鎖書店中,都可以買得到「禁書」,不過這些「禁書」,本地人對其興趣不大。自從香港在2003年容許大陸旅客來港自由行,這些「禁書」深受大陸遊客歡迎,一些遊客還會買這些書本,當成禮物送給親友。
不少「禁書」以中共高層權鬥為題材,並宣稱有內幕消息,孰真孰假難以確認,其中一些「禁書」更繪影繪聲描述中共高層的私生活。
縱然有些「禁書」可信性存疑,在香港是可以自由流通的——在基本法的保障之下,香港居民享有出版自由。假設出版刊物涉及誹謗,正常可循法律途徑解決。

「禁書」的類別

香港浸會大學傳理學院新聞系高級講師呂秉權接受BBC中文網訪問時指出,在港售賣的「禁書」大概分為兩類。
呂秉權說:「一些(『禁書』)是比較認真的類別,如《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紅太陽是怎樣升起的》、《歷史的大爆炸》等這些大陸不能出版的書本及一些回憶錄等等都是禁書。其他可能是比較獵奇性質一點,特別牽涉到情婦。這種『禁書』比較暢銷,不過同時小道消息比較多,可信性亦沒有這麼高。」
呂秉權補充:「很多材料在網上抄襲得來。(一些『禁書』的)寫作過程沒有這麼嚴謹,(沒有)以第一身進行訪問,或有第一手資料。」
銅鑼灣書店與其背後的巨流傳媒出版的書籍,看來不乏呂秉權口中所說的第二類書籍。

獲利甚豐

李波出事前接受香港傳媒《壹周刊》訪問時說:「他(桂民海)出版的書比較多與領導人相關,不好說是比較內幕,而是更加八卦點,公共情婦、軍中妖姬湯燦;母老虎宋祖英,他最喜歡出版那一類跟女人、情婦有關的書。」
獨立中文筆會會長貝嶺對BBC中文網說:「我跟他(桂民海)開玩笑,我說你的書介於小說跟非小說……其實有的書你應該叫虛構,有的是真假都有。他沒有一本書是完全虛構的,也沒有一本書是每一個東西都經得起推敲的。」
桂民海正是銅鑼灣書店第一名失蹤人士,是銅鑼灣書店及巨流傳媒的股東之一。
李波和桂民海兩人分別在2003年及2007年涉獵「禁書」出版業,兩人與他人合資成立巨流傳媒,在2012年4月登記註冊。2014年,林榮基把自己一手創立的銅鑼灣書店賣給了巨流傳媒。自此,巨流傳媒一手包辦出版、發行及銷售的渠道。
雖然巨流傳媒從事「禁書」出版業比起其他出版社時間要短,但他們銳利的市場觸覺,令巨流傳媒在「禁書」界影響力與日俱增。
貝嶺估計,桂民海與伙伴每年約出五十本「禁書」,數量有要趕上行內較歷史攸久的「禁書」出版社之勢。
貝嶺說:「他(桂民海)最好的時候一個月就有百萬港幣……一年最少有上千萬收入。」

明鏡出版社海外運作

巨流傳媒與夏菲爾出版社設於香港;明鏡出版社則採取截然不同的經營策略,以減低風險。
明鏡出版社1991年於加拿大成立,其後總部遷至美國。現時,明鏡集團出版11本雜誌,旗下有六至七間出版社,每年出版80至100本書。
明鏡出版社創辦人何頻對BBC中文網說,香港只是明鏡出版社的其中一個銷售點,約有兩成到三成書籍從香港售賣,現時與不同的發行商合作,出售書本。除了1997年曾在香港設立辦公室一年外, 從來沒有在香港運作。
何頻說:「我們在香港沒有一個編輯,沒有一個記者,都是在美國或歐洲進行工作。一方面是我們認為香港情況比較複雜,另一方面是我們在五年以前曾經有一個公司被人惡意破壞掉了,所以我們後來把這個明鏡變成很多獨立的部份去運作,彼此之間沒有非常密切的來往,按照各自的系統在運作。」何頻未有透露該次破壞事件在何處的辦公室發生。
對何頻來說,銅鑼灣書店五人失蹤事件令人憂慮。他說:「我們在未來報道、出版的時候,會更加謹慎和小心,更加按照專業的標凖來對內容進行審查。當然,我們不會不批評中國政府。」

開放不出版余傑新書

相對夏菲爾出版社、明鏡出版社,開放出版社的規模比較小。開放出版社主編金鐘是湖南人,八十年代移居香港,1987年創立開放雜誌,幾年後再涉足出版界,一直基地都在香港。
開放出版社主編金鐘說:「出版社以前都是副業,主要我們是做雜誌。」 金鐘說,從成立以來,開放出版社的書有四十多本,一年最多出三到四本。
不過,銅鑼灣書店事件看來對開放出版社的影響比較大。
金鐘說,之前沒有擔心過出版「禁書」會影響安全。「我有一條底線,很簡單,就不去大陸嘛,不過羅湖橋嗎是不是?我們相信是安全的。」
李波失蹤前對傳媒說,近年已不去大陸,而且回鄉證也遺留在家。不過,他還是在香港被帶走了。
金鐘說:「這個事件發生之後,對我和我們這個圈子中間當然有很大的衝擊。當然我們也會害怕,是不是啊?」
開放出版社曾出版流亡作家余傑三本著作,包括《中國教父習近平》。余傑再寫了一本叫《習近平的噩夢》的書時,本來金鐘已經計劃幫他再次出版,但銅鑼灣書店的事件令他改變主意。
金鐘說:「銅鑼灣書店這個事情發生的時候,這本書基本的編輯工作已經完成了。但是後來這個事情發生了,而且越炒越大,恐懼的、害怕的氣氛一直在香港蔓延。當然我們的親戚朋友,尤其是我太太,反應非常強烈,因為她知道我們在出這本書。」
金鐘說,親友勸他要避避這個風頭,所以不再幫余傑出版這本書。
金鐘自己亦即將離開香港,移居美國。2014年《開放》雜誌出版最後一期,那時候金鐘已經凖備離開香港。他說,離開香港與銅鑼灣書店失蹤事件無關,之後繼續從事「禁書」出版。

鮑樸的新世紀出版社

中共前總書記趙紫陽秘書鮑彤之子鮑樸在香港成立新世紀出版社,已運作逾十年,出版書籍包括趙紫陽的記憶錄《改革歷程》。
鮑樸對BBC中文網表示,銅鑼灣書店事件不會對其出版社有甚麼影響。「搞出版有它的風險,這個是我們搞出版的以前就知道的了。他們(銅鑼灣書店相關人士)出這個事兒,只是證明這個風險確實存在。我既然願意承擔這個風險,因此我認為對我影響不大。」
鮑樸說:「在香港失蹤的話,這就表示一國兩制的崩潰嘛。我以前也不太相信一國兩制會能夠這樣堅守。」

打壓出版中下游

香港浸會大學的呂秉權說:「我相信上下游,貨倉、印刷商都有機會被搞(打壓)。他(中國政府)要發出訊號,假如你站錯邊,你不會有甚麼好下場。」
人民公社是另一間位於銅鑼灣專賣「禁書」的書店,社長鄧子強透露,曾耳聞一些發行商不敢發行一些比較敏感的書籍。他對BBC中文網說:「行內盛傳曾有一些物流公司受到經濟上面的壓力。」
打壓出版業界一早已經出現,而不用通過明刀明槍的方式進行。三聯書店、中華書局及商務印書館是香港三間最大的書店,估計佔全港約七成書籍銷量。這三間書店由中資公司聯合出版集團持有。根據《壹周刊》去年四月報道,聯合出版集團間接由中央人民政府駐香港特別行政區聯絡辦公室(中聯辦)持有。
明鏡出版社的何頻說:「中資系統對我們的書進的數量非常之少……等於形成了假的訂書的情況。在97年之前,甚至在97年之後,這個中資機構都跟其他的書店沒有兩樣,照樣去訂購我們的書,但是最近幾年,他們訂購的數字下降得很厲害……開始跟你訂一個數字,但幾個月以後把這個書完全退回來。」
何頻說,中資背景的書店自2012年開始不再進明鏡出版社的書籍,銷量下降了六七成。
BBC中文網曾聯絡聯合出版集團,但發言人表示對報導沒有回應。

另外,貝嶺估計四分一的「禁書」經機場售賣。早前香港傳媒報道,葉壹堂(Page One)已經在機場及全線書店停售「禁書」。《蘋果日報》聲稱拿到了葉壹堂內部通告,不過通告證實為偽造,並已報警處理。早前BBC中文網在機場的經緯書店,發現仍然有售賣「禁書」。
《蘋果日報》周二(1月19日)報道,機場管理局早前就書店經營牌照進行公開招標,其中一間中標的是中華書局,亦是聯合出版集團旗下的書店。
現時,香港的獨立書店是主力售賣「禁書」的銷售渠道之一。鄧子強說,他不太擔心二樓書店將會成為另一打壓對象。「零售的層面很廣,我整間書店的生意,隨時不及一個報攤的銷量。」
由於香港自由行遊客是「禁書」主要顧客群,多個受訪者都指中國海關有收緊就「禁書」的檢查,令遊客無法把書帶過邊境。
開放出版社的金鐘說:「以前可以透過海關帶一點書過去,那就很可觀了……但現在被查禁了,所以這個市場當然縮少了很多。(59』51)」金鐘說,這個情況在去年開始變得最明顯。
銅鑼灣書店失蹤事件仍然有很多疑團未解,特區政府和中央政府的解釋未有令人釋除疑慮。或許,香港的報紙攤跟書店將不會再出現各種政治敏感書籍。基本法保障下,香港可以享受出版自由──不過,經過銅鑼灣書店事件之後,又還有多少人仍然相信,香港仍然容得下各種題材的書籍刊物?一葉知秋,香港出版業備受打壓,又對香港一國兩制有甚麼樣的啟示?

(責編:李文/蕭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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