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報 2014年3月5日
明報前總編輯劉進圖被兇徒連斬六刀，特首梁振英形容為「有意識地殘忍」。除了表示警方會全力緝
兇外，梁特首認為不應就這宗案件作任何揣測。排隊往醫院慰問劉進圖的建制派人士強調劉被襲不能與新聞自由扯上關係。與劉進圖同事多年的明報編務總監兼總編
輯張建波的個人判斷是劉遇襲與新聞有關。明報正整理過去一年報章報道的敏感新聞，然後交予警方跟進。他又承認，事件對他及同事有影響，例如他改變了日常的
跑步路線。
我認為張建波的個人判斷比不作揣測正常。按這個最合理的判斷，劉進圖被斬與他的工作或明報的報道有關，而客觀的效果是明報員工
感到不安，以及新聞界感到擔憂。劉進圖更清楚地告訴我們，他遭到暴力襲擊是要令大家畏懼。但畏懼便會失去自由。因此，這宗兇案豈能與新聞自由無關！（給真
正沒有基本思考或語文能力的人上一課：「有關」不等於「原因」，即使兇徒被捕，他認罪時也不可能說他是為了損害新聞自由而斬人，或者指使他行凶的人曾向他
解釋斬人是與新聞自由有關！）
劉進圖說：「我們不可以假設自由是存在和不變」。他呼籲新聞工作者不要畏懼，以後繼續按真理，用筆把道理寫出來，這才能維護自由，實踐公義。我希望特首、官員及建制派人士細心聆聽這番話，然後撫心自問，是什麼理由令他們這樣畏懼，不願把斬劉案與新聞自由扯上任何關係？
新
聞界指出警方近年在襲擊傳媒人罪行上的破案率是零（相對一般暴力罪行破案率的60％）。但我對警方成功緝拿襲擊劉進圖的兇徒歸案的機會並不悲觀。這是因為
在港人憤慨（於是市民積極協助）以及內地全力配合（兇徒犯案潛逃內地已成慣例）之下，兇徒恐怕難逃法網。不過，捉到兇徒不等於知道誰是主謀和犯案動機。以
往有不少案件是兇徒，甚至給錢他下手的人也不知道（亦毋須知道）施暴原因。所以我相信劉遇襲的真相（即誰是主謀和與哪份報道有關）不會大白。
希望尋找真相的人可以看看早前結婚獲左中右各界人士（包括特首梁振英）祝賀的學者、評論人沈旭暉最近在信報寫的文章，題為〈模式無可破解？俄羅斯新聞工作者遇襲的啟示〉
（28.2.2014）。我引述文章其中一段話：「客觀的效果是，沒有清晰動機的案件，會帶來更大恐慌。假如俄羅斯人知道卡申（遇襲的記者）某篇報道惹
禍，日後下筆畢竟知道了「紅線」所在。但不知道哪裏是「紅線」，就會各自猜度，而猜度又永遠沒有答案。假如要從製造恐慌指數的出發點計算「成本效益」，這
便會更「划算」。」根據沈文，當時（2010年）俄羅斯總統梅德韋傑夫表示高度重視，強調必須將兇徒繩之於法，但至今仍未破案。沈文的結論是：「俄國新聞
工作者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假如今次警方成功捉到襲擊劉進圖的兇徒，然後法庭把他（們）判刑，但我們不知道誰是主謀，也不知道收錢斬人
以外的原因，這宗案件帶來的恐慌會較當時俄羅斯人感受的更大、更有持續性。還有，卡申遇襲時是個正在不斷爆料的記者，而劉進圖遇襲時是個已離了職的編輯
（不是直接撰文的記者）。箇中的差別，不是更有威嚇性嗎？
不過，我比沈旭暉的暗喻樂觀一些，或者可能返老還童作祟，天真一些。第一、香港不是俄羅斯。俄羅斯沒有享受過真正的言論和新聞自由。相比俄羅斯人，絕大多數的香港人不是很愛國，不會願意為了愛國而接受和諧的自由（這是實話實說，請愛國人士不要扣帽子）。
第
二、我會相信襲劉案與中央政府或官員沒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這是我認為內地執法部門會全力配合警方緝拿在內地匿藏的疑犯的原因。我沒有證據證明我的看法正
確。但我說過很多次，個人判斷只需根據合理的假設，毋須持有無懈可擊的證據。我的合理假設是遵守基本法，維持香港生活方式（包括與內地不同的新聞和言論自
由）在期限內不變，到目前仍然是符合國家的根本利益。任何官員企圖損害這項國策都會被視為替中央添煩添亂。
不過，我不會排除下列情況：有
人或一股勢力不滿意明報某些報道或希望明報或其他香港媒體不再追查或報道某些事件而決定斬猴（編輯）警雞（記者），令沒有被斬的雞猴知所行止。這些人可能
住在香港，也可能住在內地，涉及的敏感報道可能屬政治，也可能屬經濟，更可能是政經難分。決定對劉下毒手的主謀可能感到未爆或將爆的料會影響自己或家人的
身家生命。
正因為香港不是俄羅斯，中央與事件無關，而中央到目前依然重視香港的價值（不過最好香港乖些），我們的梁特首便應該乘機利用這個危機，採取實際行動捍衛香港的新聞自由。這樣做可能會令傷害劉進圖的主謀收手，或其他蠢蠢欲動的惡勢力有所避忌。
我
建議政府考慮做幾件實事。第一、責成警方追查以往的襲擊傳媒案，務求緝拿到一兩宗案的疑犯，挽回一點威信。第二、特首探訪明報（以前曾蔭權也有因明報接到
炸彈而前往談訪），替員工打氣，並承諾政府會全力保障他們的人身安全。第三、特首或政務司長邀請新聞界及評論界的代表組織會面，並宣布警方會設立熱線，讓
新聞界隨時提供可能威脅記者或評論人的情報。第四、特首或主要官員在短期內出席新聞界或評論界舉辦與新聞自由有關的活動，藉此顯示政府捍衛新聞自由的決
心。
上述建議其實只是舉手之勞。但這總比日日喊、天天講尊重及重視新聞自由實際得多。假如政府連這些小事也有所顧忌而不做，我相信政府和特首的民望會維持在低位，而市民對政府的猜疑會繼續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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