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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1 November 2012

PX与地方的觉醒

PX项目在地方频繁受挫,因为央企以及中央所形成的条形利益链条,没有与地方利益板块相统和。地方觉醒的第一步,无非是抗拒来自中央的伤害。

又见PX。

在宁波,短短的两天时间,宁波人用坚决而快速的方式,狙击了一个大型的PX项目落户的计划。

这不是第一次PX项目落户而遭到群体性事件抵制而流产的案例了。之前的厦门和大连,PX都在游行抗议之中溃退。似乎,每一次PX都以地方政府的败局而告终。可是奇异的问题在于:为什么PX项目屡抗不止?而每一次都能在一个地方引发大规模的骚乱?

多次PX事件所反映的,恰恰是全国性的利益与地方性利益之间的深刻矛盾。根据《财新网》的资料显示,中国的13个PX项目多数属于央企系统的中石油、中石化和中海油系统。即便另外一些化工企业是私营或者合资企业,要建设这些项目,也必须经过国家发改委的审核。无论是央企,还是经过中央认同的其它类型企业所经营的相关项目,其利益延伸,都在全国。

除了厦门、大连、宁波相继遭到抵制的项目之外,这13个项目仍然广布在东至上海、大连、青岛和南京,中部的洛阳以及西部的乌鲁木齐,不可谓版图不够广阔。而PX的利益自然极其可观:2010年中国的PX消耗量即已经达到900万吨,而2009年全国出产量不过725万吨。缺口明显,而缺口的庞大则使美韩进口的PX价格高企。

具有经营目标的央企系统自然有着扩大其运行版图的自然冲动,由是形成了行业的条状利益链条。自然,他们必须与地方形成联盟,才能使这种全国性扩张成为可能。

不过,他们的盟友自然不是那些将会受到PX项目影响的地方公众,而是拥有各种审批权力的地方政府。然则,地方政府为什么会罔顾地方公众的诉求,而与央企结盟?

因为地方政府的利益,一个方向乃是从中央获得更多的财政与政策支持,另一个方向乃是从地方的财政收入中获得提升。这些都会转化成政绩,从而铺设向全国更高的政治中心行进的道路。因此,地方利益的终极在中央而不在地方,与央企结盟,至少能够获得其中一项利益。而保护地方利益,则毫无任何利益体现。

央企,以及中央部门所代表的国家力量,意图扩大PX的生产,从而可能降低进口PX价格,似乎能够提升全国性的利益。不过,即便全国性利益的说法存在,也与地方性的利益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全国性利益并不能等同于地方性利益。宁波PX项目即便有利于降低全国性价格,但是宁波能够消耗多少PX产量?其所耗费的资源与能源如何?能够创造多少的就业?与此相比,宁波当地公众付出的健康成本该如何计算?在治污方面又必须耗费多少的力量与支出?这笔账也许不太容易算,但是根本的问题在于:这种全国性的价格降低,并不能在宁波一地有明显的利益呈现;反而,其对健康与环境确实存在着安全隐患。宁波人反对PX项目的落户便自然而然。

PX项目在全国频频遭遇抵制,相伴随的乃是这些地方所呈现的地方主义觉醒。在中国的传统中,中央对于地方的利益予取予夺,更毋论罔顾地方的特殊性利益。在一纸动员令之下,全国必须凌然遵从。在传统社会之中,中央与地方的矛盾往往深刻乃至危及中央的统御,要害就在地方主义。

但地方主义乃是现代政治一项极崇高的资源与社会平衡的元素。环境保护不过是其中的冰山一角。地方主义建基在一个地域的独特的人口、历史、文化以及资源之上,试图寻求的乃是合乎本区域道路的政治、经济与文化发展道路。而这往往与全国划一的政策取向相悖离。全国性固然有贸易政策,但能否兼顾到地区贸易的公平?税务获得与财政分配是否平等?各地区的人口与经济形态不一,如何因地制宜地进行自我建设?擢拔官员的方式如何,与地方是何关系?人民代表与政协委员的名额分配如何而来,与地方的代表性有何关联?

惟有地方的利益与政治权力得到中央的充分尊重与平衡,地方才有动力维护中央的权威及政令,这乃是现代政治治理的一个常识。而最终落实的,乃是地方自治。因为惟有地方自治,拥有与中央分庭抗礼的权力,才能够真实地维护地方的自我利益。

PX项目在地方的频繁受挫,正是因为央企以及中央所形成的条形利益链条,并没有与地方的利益板块相统和而致。地方觉醒的第一步,无非是抗拒来自中央的伤害。

在近些年的中国政治变动中,与民间社会的崛起一样,地方主义的觉醒乃是一个重大的政治趋向变化。厦门、大连、什邡与启东,包括此次的宁波,地方民众一次次地试图从中央的控制中挣脱出来,所构建的心理因素,是保护家园。而此间所显现的地方主义与权益诉求,对于中国的整体政治健康,有着难以想象的作用。这些模范所指称的,乃是一个可以免于中央危害的健康的当地社会。



from 纽约时报中文网 http://cn.nytimes.com/article/china/2012/10/31/cc31lianqingchu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