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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27 September 2012

洪清田:陳佐洱神來之筆與「離晒大譜」

信報財經新聞 27-9-2012

這個多星期的陳佐洱,不像我二十多年前開始認識的陳佐洱,也不是我預期的陳佐洱。

陳佐洱是文教出身,教書、寫作、做記者,轉任政治和 行政事務和黨工,參與香港問題和中英較量。或許是我的過度閱讀,所以他的文人的超越式思維和心意應用於中英港三方之日的多陣多元實戰,一言一動不甘於一般 官僚的按章機械「事務操作」,而是加入個人的主觀能動性,自主創新,常常由眼前事件觸動背後和深層基本原理、規律和邏輯系統,扯動中英港三方前世今生的層 層錯綜複雜的神經網絡,結果有時是神來之筆的矛盾辯證統一,如有神助,有時卻離晒大譜,在歷史的對立面,反普世潮流。

不再虛心追尋因由

二十多年前陳佐洱有他開放思想和感情的一面,上任可能像內地開放改革初期那樣,把問題和現實估計得無以復加的大和惡化,視危機、困難為必然和自然(甚至「應然」),他自我定位和期許就是要解決問題和改變現實。

他面對香港和中英港三方的問題和現實,如飢如渴學習,「見異而喜」、「視反為正」,合了馬克思講的唯物主義者、辯證主義者「要改變現實必須尊重現實」。他還有點唯心主義者的宏大心胸心願、想像力和意識力,結合唯物主義者的方法和進程,欣然「實事求是、實事實辦」。

有一次我在文章中讚他一下,他說內部有人不滿(「你對外講好話,我們做醜人」),叫我別讚他了。

港 澳辦下來後,他轉職政協,我想他的文學、文化素養和人文視野正是政協所需。政協1949年原是主權體,給人大取代後,變成具中國特色的「退休人士上議 院」,距「實」的政治和行政稍遠一點,上到「虛」的文史哲思想感情,對內近年一重點是搞民企商界關係,對外是台港關係。我想他離開黨政前線後,可能跳出當 年一趟又一趟的徒手內搏,抽離一卜、沉澱一下思緒,站高看遠一點,發揮一點(唯心主義者)宏大心胸心願、想像力和意識力,結合唯物主義者的方法和進程,產 生另一種欣然「實事求是、實事實辦」。這是中國很需要的。

這次出版傳記和記者會(9月20日)的發言,距我認識和預期的陳佐洱很遠,簡直判 若兩人;他仍自己釘在當年一趟又一趟的徒手肉搏,沒有跳出、抽離和沉澱。記者會的發言,不符事實和犯駁不少,這還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他犯了一個錯誤—— 問英人治港的主觀動機立意而非問客觀效果,以前者為主和否定後者(是典型的千百年「中國文化病」)。

更大的問題是他的心態、思想和思維方式的倒退,令人重溫中國、中國人、中國文化、中國政經建制百多年來幾個「以我為主」階段的無限封閉體世界觀。

以 前他視問題和現實的危機、困難為必然和自然(甚至「應然」)的唯物主義者不見了,如今變成「唯天經地義主義者」、「以我為標準、由我下定義」的「應然=自 然=實然=必然」,香港現實中的問題、困難和危機都是「不應如此」的,不應存在和出現的,沒任何理由存在和出現的,沒有任何正當性(也不知道怎麼會這 樣)。天經地義的大是大非竟給顛倒了,他不再虛心、務實、開放思想認真追尋因由,而是香港(世界)對不起他和他代表的天經地義。這是十足的(機械)唯心主 義者。

對香港現象感不忿

或許是我的過度閱讀,陳佐洱側面折射中國、中國中央和地方黨政機構和政策、中國人對本身及對香港十多二十年的轉變,內內外外因素、個人性格和集體性格交叉感染與激化,互為因果和條件。

最 近昂山素姬在美國演講又以「學習」為主題,說「緬甸除了提供美國貿易和投資機會,還有一個機會是讓美國從緬甸發現美國本身和全球問題」。這句話原理上也適 用於香港和中國——「香港除了提供中國法治、行政、商易和金融、投資機會,還有一個機會是讓中國從香港發現中國本身和全球問題」。

香港是現 代化的「先行者」,百多年率先嘗循序漸進試換上由個體主義、世俗主義、自由、民主、科學、人權、法治、多元開放的基本準則、邏輯和原理組成「現代」的社 會、政治、經濟、文化、藝術、教育、家庭及個人。香港和香港人可能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在個體化、自由和自主的基礎由下而上,重構個人、社會、國族和世界的 結構,讓社會、政治、經濟、文化、藝術、教育、家庭及個人成為「次實體」和「次次實體」,由它們自治,形成內在的自由秩序,一起踐行個人、社會、國族和世 界的「動態平衡」自由秩序和形態。

這個「香港」代表了「自由主義」在中國的一次完整、成功實踐,創出政經、法治管治奇迹。過程中,香港自然而然和中國一套大同大異,交流、衝突和融合、差異化,也自然而然向中國示範。這是「後辛亥革命」的歷史議程和香港及香港人的角色。

近 期香港令陳佐洱不忿的現象,本身對錯是次要,最重要的人文訊息是——港人百多年由辛亥革命到今天六十年屢對中國「勸善」徒勞(又不反省)的反彈。當年我對 他說:「鴉片戰爭和香港孽種異端是國恥,但如果不能從中找出自己的問題和現實現象的正反面、轉壞事為好事,白付代價,將是更大國恥」。港人舉九七前旗幟, 如果中國不能、不願、不屑從中找出自己的問題和現實現象的正反面、轉壞事為好事,中國會怎樣?香港會怎樣?往下一二世紀的世界會怎樣?三四十年我的「香港 學」,不單為香港和中國,也為世界。

香港學協會主席、牛津大學GT學院訪問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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