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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27 February 2023

聚焦维吾尔 | 伊利夏提:你会维吾尔语吗?

今年的2月5日,为了纪念26年前的2月5日,伊犁的维吾尔年轻人走上街头,和平示威要求自由、平等,被中国政府出动军警血腥镇压之日,我带几个朋友大清早到纽约联合国大厦前、到中国驻联合国永久使命大楼前示威抗议。

午后大家都饿了,在一位纽约朋友带领下,我们来到曼哈顿的一家维吾尔餐厅吃饭;老板非常热情的招待我们,老板的儿子刚从土耳其过来,也和我们坐在一起聊天。

老板儿子告诉我们,几天前,餐厅来了一个汉人留学生,一进来就很热情的对他说:“我是新疆人,想要吃正宗新疆拉条子。“老板儿子就用维吾尔语回复他说:”Yahshimu siz?(你好吗?)” 那位自称新疆人的汉人留学生很尴尬的回复他:“我不懂维吾尔语。”

老板儿子说:“自称是新疆人的,我觉得至少应该会个维吾尔语问候吧?那里是维吾尔自治区,维吾尔语也是自治区政府使用语言之一;要和我们维吾尔人套近乎,会一两句维吾尔语不是更好吗?学会一两句与你相邻而居者的语言,不是更能显示真诚与尊重吗?非常遗憾,至今,我还没有碰到过一个会说哪怕一句维吾尔语问候语的汉人。“

老板儿子的话,对我触动很大。确实,我一生至今,也和很多汉人打过交道,也有过很多汉人同事、朋友、邻里,没有碰到过几个能说一两句维吾尔语的;相反,学会了维吾尔语国骂的汉人,倒是见过很多。

小时候,我生长的伊宁县曲鲁海乡,有一家回族,说着一口流利的维吾尔语;起初我还以为他们是维吾尔人,后来才发现是回族。而曲鲁海乡最早的唯一的汉人是公社李书记,却不会一句维吾尔语,每次开会带个翻译。

我见过的第一个会说维吾尔语的汉人,也是我们村第一个汉人,文革逃难的李大夫,他倒是在讨饭过程中学会了维吾尔语,而后定居,成为了村子里的一员。他的家人孩子们搬来后,也都学会了维吾尔语,上的也是维吾尔语学校。

我想,逃难来的李大夫学会维吾尔语,类似于作家王蒙在伊犁逃难时学会维吾尔语,是因为在落魄落难时,得到了众多素不相识维吾尔人的保护,亲身体验了维吾尔人的宽厚善良,感恩于维吾尔人的宽容大度,而自愿融入维吾尔社区的极个别几个汉人。

我在哈密铁路地区上学期间,街坊邻里,父母单位的领导、同事,我的小学到中学老师、同学,清一色汉人,但没有一个哪怕能说一句维吾尔语的;但铁路上有很多伊犁来的锡伯人,他们基本上都会讲维吾尔语,有的甚至会两三种语言。

哈密也是维吾尔人聚居城市之一,那时的铁路周边,都是维吾尔人,城里、乡村基本上以维吾尔人为主。记得每年到瓜果熟了的季节,汉人同学都会要求我们带他们去维吾尔农民家吃杏子水果等;去了也是只吃不问其他,吃完回家;他们似乎从没有想过要学一两句维吾尔语,遑论了解习俗、文化。

大学毕业回到石河子当老师,倒是在学校里先后和四位懂维吾尔语的汉人同事共过事,一位是喀什噶尔师范学院维吾尔语专业毕业的,一位是新疆大学维吾尔语专业毕业,另两位是和李大夫、王蒙一样,逃避文革迫害落难东突厥斯坦,藏身维吾尔乡村间学会了维吾尔语;78年恢复高考后,很多大中专院校急需懂点维吾尔语的汉语教师,就把他们招来教中文。

但他们四位都一样,除了课堂上将一两句维吾尔语之外,平时坚决不讲维吾尔语,似乎是怕狂妄的兵团汉人看低了他们;我刚到学校上班,有几次,见面时我刻意用维吾尔语向他们致问候,他们一概用汉语回复,我也就放弃了试图让他们说维吾尔语的打算。

一次,我和新疆大学毕业的汉人同事聊天,问她是如何选择学习维吾尔语的,她一脸沮丧的回答,那不是她的选择,是因为她的考分太低被分配到维吾尔语专业的。

她似乎忘了我的维吾尔人身份,愤愤不平的说:“要不是为了工作,弄个文凭,谁学维吾尔语呀?当听说我被新疆大学维吾尔语专业录取的消息时,我哭了好几天呢;父母也不满意,但没有办法啊,只好去了。“

后来,有一年到沙湾县参加一个维吾尔军人朋友的婚礼,我所在的饭桌上坐了一个汉人长相的人,讲着一口流利的维吾尔语;我一开始琢磨不透,但在座几个维吾尔人的小心翼翼,告诉他是汉人,而且可能不是一般汉人;后来婚礼开始,主人介绍桌子上的每一个人,我才知道他是沙湾县统战部的,是新疆大学维吾尔语专业毕业的汉人。

我们相互认识后,我问他学维吾尔语的动机,他很坦然地告诉我是被迫学的,但他笑着说:“学习维吾尔语,新疆大学和喀什噶尔师范学院汉人学生中有一句流行语‘哭着进来,笑着出去’。“我要他解释一下”哭着进来,笑着出去“的意思,他说高考录取后被分配到维吾尔语专业的汉人学生,一开始都非常失望,哭丧着脸进到大学校门;但临近毕业时,他们是自治区安全局、公安厅和统战部等要害部门最抢手的毕业生,因而笑着走出校门!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在石河子,我和一位在医学院教英语的美国外教托马斯(Thomas)认识成了朋友,他的维吾尔语,让很多石河子的维吾尔人羞愧;我曾经问托马斯是如何学会维吾尔语的,为什么要学维吾尔语?他告诉我他会俄语,他用俄语-维吾尔语词典学的维吾尔语。

他告诉我,当他第一次听说维吾尔人之后,开始寻找一切有关维吾尔人的资料,被极具魅力且丰富多彩的维吾尔文化所吸引,一直向往能到维吾尔人家园来,文革结束允许外国人进来以后,他就以外教身份来到了维吾尔人家乡,一边教英语,一边继续强化维吾尔语、搜集维吾尔书籍、研究维吾尔文化。

到美国后,我也碰到过自称新疆人的汉人,记得除了有两位会一两句问候语外,其他都是一句维吾尔语不懂。

然而,令我惊讶、兴奋和自豪的是,在美国,我与十几个会维吾尔语的美国人相识;他们大多数不仅仅是会简单的一两句维吾尔语,而是拥有相当高水平的维吾尔历史、文化知识,讲的也是纯正的维吾尔语。

大概是两年前,到一个政府部门应聘一个项目,一位年纪很大的白人走到我面前说:“Yahishimu siz? 你是伊利夏提吧,维吾尔人。“我一时懵了,但我听得很清楚,他是在用维吾尔语和我说话;我激动的忘了该说什么,回复问候之后,我问他在哪里学的这么正宗维吾尔语,他笑着告诉我他是在乌鲁木齐学的维吾尔语。

一位哈佛大学研究维吾尔文学的学者,他的维吾尔语,更是令我惊讶,他用维吾尔语给我发了几次电邮、短信,每次抬头都是Salam Ilshatka (问候伊利夏提大哥),极为典型地反映维吾尔文化的纯维吾尔式致辞。

我一直自问,为什么,在维吾尔自治区招牌下的中国政府官员、大小企事业单位员工、公务员、政治移民、小商小贩,绝大多数甚至不会一句维吾尔语,哪怕是一句问候话,遑论以维吾尔传统格式写信问候;然而,又为什么,千里之外的美国人、欧洲人却能在一两年内,或者靠词典,能学会维吾尔语,而且能学到很高水平的维吾尔语,能掌握维吾尔文化的精髓?

接受并保护了李大夫、作家王蒙,并给予他们容身之处的维吾尔乡村,也是曾经与中国殖民者浴血奋战,为争取民族独立,建立东突厥斯坦共和国,而奉献了无数英雄儿女的伊犁;无论是曲鲁海乡,还是巴彦岱的维吾尔人,还是和田、喀什噶尔的维吾尔人,都曾经以宽广的胸怀接纳,甚至收养逃难者、落难者,无论其为何民族。

为什么,这些自称新疆人的汉人,身处维吾尔人家园,却一辈子学不会一句维吾尔问候语?是他们愚蠢吗?当然不是,为了去英美,他们能背会正本英汉词典,为了到公安厅、安全局和统战部等部门工作,酷刑折磨、审讯迫害维吾尔人,他们可以哭着学维吾尔语。

答案,简单地说,是因为自上而下的、极端狂妄的中华帝国主义心态,中国政府,上至中央官员,下至村支部书记、街头小贩、政治移民,都是以殖民掠夺为目的而来;对殖民者而言,重要的不是学习被殖民者的语言,研究其文化,而是知道如何依靠强权控制、奴役、剥削、掠夺被殖民者,甚至种族灭绝被殖民民族以永久霸占其土地。

 

(文章只代表特约评论员个人的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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