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超KPI（關鍵績效指標）出爐，盼將吸煙率由現時的9.5%減低至7.8%。香港吸煙與健康委員會（煙委會）認為要達到這個目標，需大幅提升煙稅，首年加100%，之後兩年再分別加50%，令每包煙賣200元。煙委會亦建議仿效新西蘭做法，禁止向2009年或之後出生的人賣煙。
先勿論後者是否歧視，從這些建議看出，香港反煙團體視野狹窄，漠視實施政策對社會其他方面的影響，立場先決，唯我獨尊。
新西蘭加煙稅 香煙劫案上升
第一，制定這些政策的人，是從中產角度出發，食不起煙，就控制煙癮，好好管理自己的生活財政；但窮人的行為未必一致。窮人成為窮人，可能就是因為缺乏自制能力，過得一天得一天。
煙委會主席湯修齊提倡仿效新西蘭控煙做法，我亦用新西蘭案例說明。研究發現2016至2017年新西蘭與香煙有關的搶劫案，比起2008至2015年大幅上升，有四分之一涉及傷人，主要是去便利店及雜貨舖這些賣煙的地方，搶煙和搶錢（註1）。這些搶劫案更多發生在低下階層地區，原因是低收入群體吸煙率較高，他們收入低，加煙稅對他們的影響更大，但沒有能力或者不想戒煙，甚至因為要紓緩加煙稅造成的財政壓力，於是要食更多煙減壓。
反煙團體以為人食不起煙就會戒，惟該研究顯示，有人食不起就去打劫，可謂「愈窮愈見鬼」，離地萬丈的反煙者不會明白。
替代品影響加煙稅效果
第二，私煙會大大減低加煙稅的作用。支持加煙稅的，總覺得黑市交易是傳說。我有個朋友，沒工作很久，最近發現積蓄到底，快無錢交租，山窮水盡，但還是要食煙。我第一次看到私煙，包裝四正，是未完稅香煙，沒有爛肺圖，全是英文，一條280元，即一包煙28元；正價香煙60元一包，已經差一倍。
可以想像加煙稅至一包200元，煙民買私煙的誘因很大。這已經是比較靚的私煙，更差的是冒牌煙，是正牌的翻版，印刷粗劣也罷，入面的煙草來源不明，對健康的影響更難估計。
第三，想抄新西蘭，但沒有抄足全套，只挑最辣最狠的放在香港。香港與新西蘭不同，新西蘭的政策是一邊加傳統煙稅，一邊以定價較便宜的電子煙取代傳統香煙，惟香港已經禁了電子煙，還要再加煙稅。
為何要抄新西蘭，不仿效其他國家，並沒有理據支持，至少沒有向公眾說明。抄都算，不過又抄啲唔抄啲，新西蘭的電子煙是合法的，香港卻是非法的。
新西蘭以電子煙助戒煙非全禁
新西蘭的模式，是以便宜很多的電子煙和口服尼古丁等替代品代替香煙。新西蘭官方最新數字，2021/22年度只有8%成年人每天吸煙，低於前一年度的9.4%；另一方面，2021/22年度每天吸電子煙的成年人增加至8.3%，高於前一年度的6.2% ，更是2015/16年度的0.9%的9倍（註2）。新西蘭衛生部非常滿意此階段成果。
新西蘭衛生部的網頁明明大大隻字寫着「Vaping to quit smoking」（戒煙用電子煙）。香港醫衛局及煙委會充斥醫學學者，但連案例都無認真看清楚就抄。大加煙稅但禁電子煙，沒有替代品，有可能使香港罪案上升，成為「國際大刀會」。
加煙稅須考慮多範疇界外效應
這去到第四個論點，個別衛生專家自然認為，將電子煙的逃生門封閉，然後加煙稅，叫海關更落力打擊私煙，煙民自然無處可逃，必須戒煙。承上有關香煙劫案的研究，新西蘭大加煙稅，惟同時加緊限制平價私煙渠道，使香煙劫案上升，後來較多人轉食合法而且稅較低的電子煙，以及私煙供應增加後，劫案就下降了。
整個加煙稅政策的利弊計算，不止看是否可將吸煙率降低1.7個百分點（由9.5%減至7.8%），而是要計及界外效應，例如多了非法貿易，令更多人從事非法活動或成為他們的顧客、增加了暴力相關的受傷與死亡、財物損毁、罪案、罰款與入獄。這些數，他們顯然無計到。加煙稅，連帶私煙利潤上升，吸引更多走私活動。之前有水警船被走私艇撞擊致執法人員殉職，記憶猶新。
劫案多了，社會不穩，安全下降，衛生專家和煙委會等不會覺得是他們問題，他們覺得這是保安局的事。私煙是海關的問題，煙民轉食私煙，是海關執法不力，不是醫衛局的問題，衛生專家和煙委會也會置身事外。
另外，調整人口差異後，生活在新西蘭最貧困地區的成年人，每天吸煙的機率是最富裕地區的4.3倍，吸煙率最高的種族為毛利人（20%）及太平洋島裔（18%），但他們亦是社經地位較差的族群，加煙稅造成的不平等更大。窮人因加煙稅受壓迫，衍生社會及家庭問題，則是勞福局的過錯，醫衛局也不會有任何歉意。
如果要說全球最低的吸煙率，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數字，是加納（3.5%）。加納以前是煙草出口國，但因為國有化煙草公司及缺乏外匯，煙民數目沒有顯著增加。後來香煙生產停止，有全球最低的煙民數字，是因為早期的廣告禁令及經濟差。前者香港已經有，後者香港今年終於有。如果香港經濟維持不景，李家超的吸煙率KPI，指日可待。
註1：Glover, M., Shepherd, R., Selket, K. & Paramanathen, S. K. (2021). Price hikes, crime fad or political football? What caused a spike in store robberies for cigarettes in New Zealand: analysis of news reports (2009-2018). Safer Communities.
註2："New Zealand records lowest smoking rate ever", New Zealand Government, 17 Nov 2022.
阮穎嫻
作者是香港大學經管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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