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作者：Joel Gunter
發表日期：2021年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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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指控在中國拘留營中遭到強姦和性虐待的婦女在此後的幾週內遭到騷擾和誹謗。維權組織說，這些攻擊是中國為壓制說話者而進行的典型侵略性行動。
視頻電話打來時，Qelbinur Sedik 正在做早餐，看到姐姐的名字，她很緊張。兩人已經有很多個月沒有說話了。事實上，塞迪克已經很多個月沒有和她在中國的家人說過話了。
Qelbinur 當時在她在荷蘭的臨時住所的廚房裡，她和其他幾個難民（主要來自非洲）合住一個房間。兩週前，她和其他三名婦女接受英國廣播公司採訪，講述了中國新疆地區秘密拘留營中據稱發生的強姦和酷刑事件，Qelbinur 在那裡擔任營地教師。
現在她的姐姐來電話了。
她按下了接聽鍵，但當畫面出現時，屏幕上不是她的姐姐，而是她新疆老家的一個警察。
"Qelbinur, 你在忙什麼呢？"他笑著說。 "你和誰在一起？"
這已經不是這位警官第一次用她姐姐的手機打電話了。這一次，Qelbinur 拍下了一張截圖。當他聽到它發出的聲音時，警官脫下了他那有編號的警察外套，Qelbinur 說。她又拍了一張截圖。
'你必須非常仔細地思考'
在過去幾週與BBC的對話中，22名離開新疆到國外生活的人描述了一種威脅、騷擾和公開人格攻擊的模式，他們說這些威脅、騷擾和公開人格攻擊的目的是為了阻止他們說出家鄉被指控的侵犯人權行為。
根據聯合國估計，中國在新疆的營地拘留了一百多萬維吾爾人和其他穆斯林。中國被指控在那裡有一系列虐待行為，包括強迫勞動、絕育、酷刑、強姦和種族滅絕。中國否認這些指控，稱其營地是打擊恐怖主義的 "再教育 "設施。
在為數不多的逃離新疆並公開發言的人中，很多人都接到過像那天早上給Qelbinur打來的電話--來自他們家裡的警察或政府官員，或者來自被傳喚到派出所的親戚。有時電話裡含糊其辭地勸告他們要考慮在新疆的家人的福利，有時直接威脅要拘留和懲罰他們的親屬。
其他人則在新聞發布會或國家媒體視頻中被公開抹黑；或者受到針對他們手機的信息轟炸或黑客攻擊。上週，Facebook表示，它發現了來自中國的 "極有針對性的行動"，目的是對海外的維吾爾族活動人士進行黑客攻擊）。
一些與BBC交談的人--來自美國、英國、澳大利亞、挪威、荷蘭、芬蘭、德國和土耳其--提供了威脅性的WhatsApp、微信和Facebook信息的截圖；其他人則詳細描述了電話和視頻通話中的內容。每個人都描述了他們的家人在新疆被當地警察或國家安全官員以某種形式拘留或騷擾的情況。
當Qelbinur Sedik 講述那天早上警察通過她姐姐的手機打來的電話時，她把頭埋在手裡哭了起來。
"他說，'你必須記住，你所有的家人和親戚都和我們在一起。你必須仔細考慮這個事實'。”
"他強調了好幾次，然後他說：'你在國外生活了一段時間，你一定有很多朋友。你能告訴我們他們的名字嗎？
當她拒絕時，該官員叫Qelbinur的姐姐接電話，她說，她姐姐對她大喊：'閉嘴! 你從現在開始就應該閉嘴!"，然後是一連串的侮辱。
"當時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Qelbinur說。 "我的眼淚流了下來。"
Qelbinur 說，在警官掛斷電話之前，他多次著她去中國大使館，以便那裡的工作人員安排她安全回國--這是此類電話中常見的指示。
他說：“這個國家向你張開雙臂。”
'厭女症作為一種溝通方式'
關於這種恐嚇的報導並不新鮮，但維吾爾族活動人士說，中國對新疆涉嫌侵犯人權的行為日益感到憤怒，因此變得更加咄咄逼人。最近幾週，中國政府在公開場合進行了攻擊，特別是對那些說出性虐待指控的女性進行了大量的厭惡性辱罵。
在最近的新聞發布會上，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和新疆官員徐貴祥舉起那些提供了拘留營性侵第一手資料的女性的照片，並稱她們是"騙子"；說其中一人"道德淪喪"，"品格低劣"；並指控另一個人通姦。在國家媒體放出的似乎是一段編排好的視頻中，一名女子被前夫打成"道德品質惡劣的婊子"；另一名女子被中國官員稱為"卑鄙小人"和"虐待兒童的人" 。
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透露了他所說的私人醫療記錄，聲稱這些記錄否定了一名婦女關於被強行安裝宮內節育器的說法。官員們還聲稱，性傳播疾病是前集中營被拘留者遭受生育問題的原因，而不是暴力身體虐待，並放出一系列宣傳材料，稱這些婦女為 "女戲子"。
目前在美國的前集中營被拘留者Tursunay Ziawudun 是在一次新聞發布會上被攻擊的女性之一。她說，當她看完後，她對王某沒有提到自己的家人感到欣慰，但對其他的人卻 "深感悲哀"。Tursunay 此前曾講述了2018年在新疆被關押期間遭到強姦和酷刑的經歷。
她在記者會後接受電話採訪時說："在他們對我施加了那麼多恐怖的事情之後，他們怎麼能如此殘忍無恥地公開攻擊我？"。
喬治城大學中國歷史教授米華健 (James Millward)說，對Tursunay和其他人的攻擊表明，中國正在 "採用厭女症作為一種公共傳播的方式"。
"我們讓這些不同的女性站出來，講述了非常可信的故事，講述她們如何被虐待，"他說。 "而這種反應表明，現在對性侵犯和性創傷的理解和處理方式完全是一種漠不關心和曲解。除了令人恐懼之外，對中國政府來說，這也完全是適得其反。"
中國駐倫敦大使館對BBC表示，中國堅持其說法，認為這兩名女性關於強姦和性虐待的描述是謊言，並表示公開私人醫療記錄作為證據是合理的。
與BBC交談的另外兩名婦女成為中國國家媒體發布的似乎是高度編排的視頻的目標，在這些視頻中，她們的家人和朋友侮辱她們，指責她們偷錢和說謊話。根據總部設在美國的維吾爾人權項目上個月發表的一份報告，中國至少製作了22個視頻，據稱在這些視頻中，個人被迫發表腳本式的聲明，經常譴責他們的家人是騙子或小偷。
流亡在英國的維吾爾族人 Aziz Isa Elkun 在中國國家媒體的視頻中看到，多年來一直無法聯繫的年邁母親和妹妹罵他是騙子，是家庭的恥辱，埃爾昆的罪行是引起人們對新疆維吾爾族墓地—包括其父親的墓地—被破壞的關注。
"你可以看出他們說的話是有人編好的劇本，但看到我的老母親出現在中國的宣傳片中，還是非常痛苦的。"Aziz 說。
Qelbinur Sedik說，她擔心丈夫的類似視頻隨時可能被公佈。他去年年底在電話中告訴她，中國官員曾到新疆家中看望他，並強迫他背誦罵她是騙子的台詞。他說，他為了把台詞說好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以至於花了四個小時才拍下這段短片。
'也許我們可以合作'
與BBC交談的人所描述的另一種常見的騷擾形式是施加壓力，要求他們監視維吾爾族同胞和審查中國的組織，通常是以換取與家人的聯繫、保證親屬的安全或獲得簽證或護照為回報。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維吾爾族英國公民說，在訪問新疆期間和之後，他多次受到情報官員的騷擾，並被告知要監視維吾爾族團體和大赦國際，加入該慈善機構成為志願者。他說，當他拒絕時，他多次接到哥哥的電話，懇求他去做。
離開新疆去土耳其留學的Jevlan Shirmemmet 給BBC提供了一段電話錄音，是他在社交媒體上發布關於家人在新疆被大規模逮捕的消息後幾週接到的。這位自稱來自中國駐安卡拉大使館的電話，讓Jevlan "寫下你離開新疆後與你聯繫過的所有人"，並發郵件"描述你的活動"，這樣"內地可能會重新考慮你家人的情況"。另一位流亡在土耳其的維吾爾族人描述了來自同一大使館的類似電話。
Mustafa Aksu 是一名在美國的34歲活動人士，他說他的父母在新疆受到騷擾，他向BBC展示了一個老同學--現在是一名中國警察--發來的短信和語音信息，Mustafa 說，老同學向他施壓，要他提供有關維吾爾族活動人士的信息。
"他說，'也許我們可以合作。我敢肯定你一定很想念你的父母'。"
並不是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可以拒絕這些要求。 "當我說不的時候，他們就會讓我的弟弟和妹妹打電話叫我去做。"一位在土耳其的維吾爾族學生說，他提供了警方的信息截圖。 "他們可以把我的弟弟和妹妹送到集中營。我有什麼選擇？"她說。
有些人試圖通過逐漸切斷聯繫的方式來保護自己。 "你可以扔掉電話，取消號碼，"在挪威的維吾爾族語言學家Abdulweli Ayup 說，"但你取消號碼，他們就會在臉書上聯繫你；你刪除臉書，他們就會通過電子郵件聯繫你。"
其他人則盡力保持聯繫。一位流亡在荷蘭的維吾爾族人說，在她的號碼被封鎖四年後，她仍然向她的小兒子和父母發送圖片和表情符號。她說：“也許有一天他們會看到的。”
BBC無法獨立核實各受訪者提供的電話和信息背後人員的身份，但維吾爾族維權人士說，強迫維吾爾族人為中國政府從事間諜活動是司空見慣的。
"它先是作為一種提議--'你不會再有任何簽證問題'，或者'我們可以幫助你的家人'--諸如此類，"英國著名維吾爾族活動人士 Rahima Mahmut 說。 "後來就變成了一種威脅，"她說。
英國外交部告訴BBC，它 "正在密切關注有關在英國的維吾爾族僑民成員受到中國當局騷擾的報導"，並 "直接向中國駐倫敦大使館提出了關切"。
中國駐倫敦大使館告訴BBC，這篇報導中的指控"完全不屬實"，"並且對BBC如此輕易地相信中國以外的少數'東突厥斯坦' —指涉新疆地區的另一個用詞—分子所說的任何話表示費解"。
儘管公眾對新疆被指控的虐待行為越來越憤怒，但與被拘留的估計人數相比，公開發言的人數仍然少得可憐。美國國際宗教自由委員會委員Nury Turkel 說，中國在通過恐懼讓人們沉默的行動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數以百萬計的人消失在營地中，然而只有少數維吾爾人公開反對他們的親人被拘留，"Turkel 。 "為什麼呢，因為他們害怕。"
一些批評中國的維吾爾人設法與親人保持有限的聯繫。 Ferkat Jawdat 是美國著名的活動人士，在公開為母親爭取釋放後，他現在經常和母親說話。她被軟禁，她的電話受到監控，但 Ferkat 能夠和她通話。
很難理解為什麼有些維吾爾人受到騷擾，而另一些人卻沒有；有些人得以與親人聯繫，而另一些人卻不被允許。有人猜測，中國正在進行 "A/B測試"--試圖找出是恐懼還是善良更有效。對於數以千計被切斷聯繫的人來說，這會讓人覺得是殘酷而任意的。
Ferkat 知道，在母親去世前再見到她的可能性越來越小，所以當他們在電話裡說話時，都會小心翼翼。他曾經告訴過她，中國國家媒體曾放出一段視頻，她說她為他感到羞愧。她說她知道，他們早幾天就來拍了。 "我看起來怎麼樣？"她開玩笑說。然後，她冒著風險告訴他，她只為他感到自豪。
"那是她的真心話，"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