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30日星期二
政府統計處最近發表最新勞動人口統計數字,失業率升至7.2%,就業不足率亦升至4%。雖然失業率仍未達沙士最高水平(當時失業率一度達到8.5%),但新冠肺炎對香港經濟的打擊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這次失業率上升的趨勢,似乎仍然未見頂。
今次討論的是經濟不景氣對初次進入勞動市場的青年的影響。對於一些已在職場工作多年的人,有些可能在疫情期間不幸被裁員,但他們因為有工作經驗,所以到日後經濟復蘇,勞動力需求上升時,大部分都可以找回工作(當然行業因疫情而生態改變或萎縮就很難說了)。但新入職的青年,去年或今年找工作可能異常困難,而且他們入職的工資會較平時低。以前大學出來就做長工,名為「實習」都是短期的,例如暑假或半個學期數個月的實習工。現在有些畢業的大學生,還在找需時較長的「實習」,待遇自然比長工差。
入職不景氣禍延一生
不僅如此,由於這批青年的起薪點較低,企業每年薪酬調整又不會一下子增加加薪幅度,使後來那批追上早來那批以前的水平,所以低工資會持續好一段時間。即使當以後經濟環境改善,他們可以跳槽,但是新公司還是會參考上一份工的工資來訂出薪金的,所以跳槽對「追落後」作用不大。因此,在經濟差時畢業的青年,工資長遠持續低水,可以說是不幸的一群。例子可見2003年沙士畢業入職會計師樓的人,及當年被一口氣削資減人工的教育界。
在經濟不景時進入職場,對於打工仔的長期影響有多大?以我所知,香港沒有這方面的研究。但有經濟學者分析過美國勞動市場的數據,他們發現這種低工資的情况會維持至少10年,而且當失業率每上升1個百分點,那一年進入勞動市場的新入職僱員,他們的工資就會損失1%。換句話說,美國失業率在2019年至2020年中期上升了約7個百分點,那麼在2020年新入職的人,他們的工資大約每年比2019年入職的人少7%,而這個影響將維持到40歲為止。
如果將這一數據套用在香港,最新失業率比對上一年同期上升了3.5個百分點,即是說今年畢業入職的人每年的工資會比對上一年同期入職的人少3.5%,這狀况會維持到40歲。假設新入職僱員的平均年齡是20歲,那麼他們在這20年間,將會損失大約8至9個月人工。
除了收入減少,研究也發現在經濟差時進入職場也有其他的壞影響。這些人由於在職場上不如意,他們自信心會較低、犯罪率會較高,和較不信任政府。他們的生活也會較為不美滿:結婚率較低、離婚率高和孩子數目少。研究也發現這些人的健康狀况會較差,較容易酗酒和肥胖,而由於這些生活習慣和面臨較大的壓力,這對他們的預期壽命有影響。
以不同代的就業環境對比 並不公平
寫這篇文的一個目的,是告訴初出茅廬的年輕人,這些職場上的遭遇和挑戰令人氣餒,但這不一定和他們的個人能力有關。他們的收入比「前後幾年」的人低,可能只反映求職市場的不完善。同時也想勉勵年輕人不必自怨自艾,積極尋找機會,在經濟情况好轉時轉到較適合自己的工作,發揮所長。
老一輩經常誇誇其談,聲稱自己年輕時生活也不富裕,但努力工作,成功買車買樓成為人生贏家,認為現在的青年是「廢青」,怨天怨地,一事無成。這種說法並沒有對照到彼此出道環境的不同,出道時市况蕭條,有可能使他們一世也不會如上一代般過得愉快愜意。從1983年到1997年香港都沒有經歷重大的蕭條,中間又有移民潮使人力資源需求大增。那些年是上一輩上位的時期,一年升一級是閒事。各行各業不同學歷也有不錯的就業市場,藍領階層跟很多中產文職相差不遠,正常安安定定打工已經可以買樓並養妻活兒。現在今非昔比,換着這些人這個年頭才畢業初出茅廬尋找機會,狀况未必比𠵱家的青年好。
人往往在自己有成就的時候認為是基於自己的努力,即使遊戲規則並不公平;在不順暢的時候認為是環境使然,而不是自己的因素。要比就要跟同代的相比,每一代也有每一代難處,將就業市場的變數拉平參照,收成期老人的同代有很多並沒有「收成」,批評同代的「廢老」好像比較恰當,但即使批評也是涼薄的。收成期老人的父母輩及同輩有在街上推着車執紙皮,每天早上排隊,拿根本無人翻過的免費報紙做廢紙回收的,收成期老人會在街上指着說他們年輕時不夠努力,職業規劃失敗,是抵死活該嗎?如果不應該鬧這些老人抵死活該,又憑什麼手指指鬧一代青年不知上進,抵死活該?
政府應出手 助青年就業渡困境
面對就業環境不景氣,政府有責任在減低跨代不平等上努力。社會有公平的需求,一在於人有善心,二在於社會保障。這一點羅爾斯也有以無知之幕論證。如果政府明知下一代整代會經歷惡劣的就業環境與不景氣,這代年輕人要經歷更長時間的調整才可投入職場,找到晉升門徑,發揮所長,就應該多做一點去幫助青年,而不是將他們整代遺棄。面對人口老化,社會也需要年輕一代的投入貢獻去供養上一代,所以維持經濟發展,及提升青年的在職及教育人力資本累積,長遠很重要。
2020年的《施政報告》對青年就業着墨較少,除了大灣區青年就業計劃,其他青年政策主要是國民教育。某些發達國家面對相同問題多年,青年失業率高,工作機會減少也使有些國家的年輕人多了從城市回到鄉下生活,以節省生活開支,變相是減少自己在職場上磨練並提升自己的機會,以後要重返城市找到好工作就更困難了。
現在香港青年有積極地,也有半推半就地向外尋求機會,勇氣不比當年移民他鄉的上一代小,新一代青年的處境也很困難。我沒有他們的經歷,慶幸入職時情况不太差,他們比我們更堅強。境外就業不容易,在自己不熟悉、沒有支持的地方落腳,我唯有祝願他們繼續發揮香港人的拼搏精神,在逆境中自強不息。
參考資料:
.Hannes Schwandt and Till M. von Wachter (2019). "Unlucky Cohorts: Estimating the Long-Term Effects of Entering the Labor Market in a Recession in Large Cross-Sectional Data Sets", Journal of Labor Economics, 37(S1)
.Hannes Schwandt and Till M. von Wachter (2020) "Socioeconomic Decline and Death: Midlife Impacts of Graduating in a Recession", NBER Working Paper 26638. Jan 2020.
作者是港大經管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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