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作者：Louisa Lim @limlouisa
發表日期：2020年3月23日
***本譯文版權歸作者/刊登機構所有。***
北京的宣傳攻勢尋求模糊化冠狀病毒的源頭。
一直以來，中國共產黨都很擅長改寫自己的歷史。但是，它對於新型冠狀病毒的最新宣傳攻勢卻正在改寫現在。而且，傳統上的修改主要是以國內受眾為目標，這一次則是以全球受眾為對象。北京的宣傳在使疾病源頭模糊化的同時，它正試圖操縱全世界。然而，這場宣傳的真正重要性在於，它代表著北京首個真正的國際宣傳攻勢，以及全球資訊戰爭的新前綫。
這一場鬥爭中，自由社會的工具—新聞學和社交媒體—成為了戰場，也是首選的武器。北京的武器庫包括由國家贊助的大型不實資訊宣傳活動，知名的 “第三方發言人”，和把美國一些最資深的駐華記者驅逐出境。中國的國家贊助訊息在全世界的報章專欄、臉書和推特上廣泛散播，由此可見，它十年來致力構建所謂的海外中國話語權終於有了成果。
一個北京轉移敘事焦點的成功例子是，在武漢把設有2000個床位的 “冠狀病毒醫院”修築完成只用了不到十天。龐然大物從泥地中升起的迷人延時影像在世界各地的網站和電視螢光幕上出現，部份原因是中國國營廣播機構和數以百計的新聞媒體有內容分享協議，有時候向它們提供免費資料。修築工程使人印象深刻的速度和規模蓋過了這些不過是用預製組件組成的隔離病房，而不是擁有完善設備的醫院這個事實。
這些措施—加上強制封城等的強硬路綫舉動—無疑減慢了病毒的傳播，使北京得以自我描述為做出了重大犧牲，從而為世界爭取更多時間。當其他國家倒下，中國的宣傳更加落力，把自己說成向海外派發人道援助的負責任環球領袖。這個努力的部份目的是，轉移人們對於中國在最初的隱瞞導致世界各地陷入困境—特別是即將發生的經濟災難—這一指責的注意。
這些努力並不是憑空出現的。由2009年起，北京就在以國營媒體向海外擴張、舉辦通常不收費的視察學習團，讓數以千計的非華裔記者到中國參觀、以及和外國新聞社簽訂內容分享協議等的方式默默打下基礎。作為國家代理，中國的商界領袖收購和開辦新聞媒體，放大了北京的聲音。現在，在中國國內的一些宣傳遭遇到異乎尋常的高調反抗的同時，所有這些工具都用於重塑全球的資訊景觀。
中國冠狀病毒應變小組的9名成員中有兩人來自宣傳部，這𥤮顯它的首要目標。他們面前是一項有挑戰性的任務：在北京把去年年底在武漢出現最初病例的消息壓下，使病毒得以不斷散播之後改寫敘事。使情況更壞的是9 名醫生因為嘗試發出警報而被處分。當9名醫生之一的李文亮因為COVID-19而喪命的時候，公眾的衝天怒火迫得當局擱置要民眾向國家做出的努力感恩的教育。那怒火現在還可以感受得到。副總理孫春蘭在視察武漢一個住宅區的時候，迎接她的是高層住宅住戶此起彼落的匿名叫聲：“假的！這全部都是假的！”
一月底的時候，一個新的說法在網上出現，並通過微信流傳。這個說法是，病毒可能並不源自中國。在二月底，知名流行病學家為這個說法加持，稱那病毒是 “一場全人類的疫病，並不限於一國。” 到了三月，外交部接力出擊，發言人趙立堅提出了一個沒有根據的陰謀論，說是美國軍人把病毒帶到武漢。接下來，在中國駐世界各地的幾十個大使館轉推之後，這個訊息在中國境內禁止使用的推特上廣泛傳播。
一個標誌性時刻是，本星期初，在SARS疫病中成名的香港微生物學家袁國勇嘗試反駁這一說法。在一篇由他和另一人共同撰寫的文章中，袁國勇指這個說法是自欺、不合常識，又指疫病之所以爆發，是因為中國人的陋習，包括食用一些瀕危的野生動物。他和共通作者撤稿的速度之使人注目，他們的撤稿聲明所用的措辭同樣引人注意。在一個聽起來更像自我批評的訪問中，袁國勇說，“也許沒有人比我更愛這個國家。”這種強迫認罪和承諾忠心不二的修辭在香港是不曾有過的。但是，在美國總統川普指冠狀病毒為中國病毒的大背景下，敘述控制之爭在中國大陸可能是愛國與否的問題。
中國駐美國大使崔天凱把指控美國軍人把病毒帶到中國的陰謀論形容為“瘋狂”之後，一個焦點轉移在一夜間出現了。在崔大使發話之後，趙立堅發了一則語氣較為和緩的推文，強調國際通力合作有其必要性，配以一些櫻花樹繁花盛開的平和圖像。這一個轉向可能反映了訊息發佈的內部鬥爭，也可能是為了把中國刻畫成一個負責任的人道主義世界強權而決定換檔。
然而，比文字更有說服力的也許是中國的舉動。在中國向南韓、伊朗、菲律賓和西班牙等國捐出上百萬的口罩之後，中國國營新聞媒體現在舖天蓋地的宣傳中國的口罩外交。當歐盟其他成員拒絕了意大利的醫療援助請求，中國介入了，提供呼吸器和200萬個口罩—不是免費，但總歸是一個公關勝利。上星期，在歐盟實施醫療儀𠾖出口限制之後，塞爾維亞總統亞歷山大·武契奇 (Aleksandar Vučić) 說，“唯一可以救我們的國家是中國，至於其他國家，真是‘多謝’了。”中國的企業總裁也有出力。作為地緣政治的慷慨表示，中國首富，阿里巴巴的馬雲把100萬個口罩和50萬個測試套件運送到美國。
在冠狀病毒疫情當中，西方的表現越差，北京的強硬路綫和提供迫切物資的意願就越會顯得正面。中國的國營媒體已經在聒噪了，中國日報的文章寫道，“使人感到痛苦的真相是，反華宣傳活動在某程度上導致西方對即將來到的危機掉以輕心，,而它們現在正面臨一場醫療、人道和經濟災難。”這或許看起來不過是場口水戰，但是籌碼卻高得無以復加。目前的衝𥤮是圍繞著冠狀病毒的敘述控制，但更大的戰場是，誰將會控制資訊的全球流通以及新聞學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