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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1 March 2020

寫在李澤華被捕後

2020年2月26號晚上10點左右,繼陳秋實後又一位探訪武漢疫情的公民記者李澤華,被國安人員帶離他在武漢的居所,失聯了。
就在幾天前我還沒有聽說過李澤華的名號。至現在我也對他了解有限,只看了兩個直播片段和早前的朗誦視頻:https://youtu.be/np8ZOQATLGYhttps://youtu.be/Rb79KQ2Xj6shttps://v.qq.com/x/page/g0350ddxmt8.html
然而他的被捕比先前所有「為民請命」、勇敢發聲、「捨身求法」而遭迫害的人更觸動我,所以我有寫點什麼的衝動。因為如他所說,他今年25歲(多年輕啊),那麼我和他正好同齡。這表明我們是同一代人,成長所處的國家形態、社會文化的大環境之軌跡是一樣的,是同一個。——這也是為何看到他引用魯迅文章裡的話,朗誦《阿房宮賦》,我自認是最能引起一種切近其心理之共鳴的一批人。(濮存昕朗讀《野草》或許水準更到位,但因為代際的差異,衝擊力於我是不如李直接的。)
這兩篇大概是好多代人都學過的中學課文(不曉得現在的教材裡是否還都收錄)。我初學到的時候,風氣沒有先前一代人那麼開放,知道史實不多,因而或許領悟不深;但我那時候風氣比現在又寬鬆不少,文章主旨老師都是給同學們解釋清楚了的,沒有人會說讀不懂,亦不至於因現狀魔幻到了和課文思想鮮明背馳的地步而不敢相信。於是它是一種共同記憶,除非是沒有心的學生才會說現在沒印象。而現在,漫天蓋地的網路空間裡,我們這代人為何卻罕提這些了?
廿一世紀以來中國土地上的義人,早前的劉曉波,近來的陳秋實、李文亮,以及大量不廣為人知或者已被人淡忘的名字,我從前聽聞總雖覺得敬佩但似乎遙遠,只是默默感念,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效仿的必要和肩負責任,有一個理由便是代際差異,因而可以此安慰自己:我的成長環境與他們不同,故而我做不到跟他們一樣是可以理解的,我可以其他不那麽直接的形式作反抗,也能謀得一點心安。即便是董瑤瓊,她也早我半個 decade 出生,我也不了解她為人及言行(然而我完全相信她的清白且心痛她的遭遇)。
而李澤華在我覺得特殊,一是因為他如此年輕,二是因為他本是「體制內」的。
年輕,於是映襯出我們其餘同齡人的怯懦畏縮。
是中國傳媒大學科班畢業的,進入過中央電視台成為主持人的,而這一段履歷按世故可以作以下兩種之一理解:
a. 他是既得利益者,既然能進得了體制,那麼一定是作了許多妥協,不會是真的理想主義者;
b. 他是太過年輕天真,並未見識過現實的鐵拳,理想豐滿但未必諳世情興許易被蒙蔽,不足與謀。
然而事實卻擺明他絕非以上兩種之一。
敢於在封城之後隻身去到武漢,探訪沒有其他媒體敢調查而網絡鍵盤手滔滔議論的 P4 實驗室和殯儀館,他比大多數網絡觀察家還要清醒和決絕。(b滅)
毅然從 CCTV 辭職去做這種注定會被抓的事情,何以既得利益?(a滅)
因而他是更可貴的,更稀缺的表率。央視主持人雖不是官,也有幾分在廟堂的意味;我是從來認為同一個人,不改志向的前提下,選擇入體制內部去為堅守和推進人們的共同價值而努力,而非選擇更穩妥自由的道路,是承受了更大的壓力、能起到更多實際效力、因而也是更可敬佩的。
共同體之為共同體,不在乎體制內外,年齡國別性向,乃至時空區隔亦不足為限,而在乎認同與守護共同的價值。
因此他們的被捕、被封殺是為我們的共同利益而作的犧牲,他們的被捕被封殺即是我們的尊嚴掃地。
我並不想造神或歌頌,但我確乎感到相比之下的十分慚愧。他們是完整的人,大寫的人。我是苟活的人。而李澤華的存在證明了這個國家按其正統意志在這個時代所培養出的最罕見的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青年,亦不為它所容,它的宣傳教育徹底淪為一種謊言。
我也喜歡魯迅先生。然而現今也有不少人喜歡引用魯迅名言,喜歡問「為什麼當代中國沒有魯迅」,似乎這樣說說自己就處於姿態的高地了。但我要說李澤華這樣的行動派才是處於繼承先生精神的姿態高地。至於個別張嘴就「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的人士,見什麼人都 PTSD 似的作動機論出身論之臆測,恐怕才是先生要以最大惡意來推測的那一種。
3天過去了,李澤華的被捕所引起的波瀾甚至更微小。「時間永是流駛,街市依舊太平」。你說當代中國為什麼沒有魯迅?

附:李澤華被捕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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