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日報】馮睎乾：勇武派還可以做什麼？

「和理非沒用，所以要勇武，要相信前線決定。」這是很多前線示威者的信念。很多人對這句話照單全收，或可能基於「不譴責」原則，不敢提出質疑，但形勢對示威者越來越不利，今天必須討論一下這句話。

開始時，政府強推「送中條例」，一般市民反對，學界反對，商界反對，法律界反對，連不問世事的宗教界也反對，林鄭月娥不理。六月九日，百萬市民和平遊行反對，特首宣布繼續二讀。所有和平表達意見的手段都用盡了，政府依然與民為敵，這才激起年輕人的憤怒，在六月十二日包圍立法會，力阻條例通過。

沒有之前的和平遊行，勇武派就出師無名；沒有背水一戰的前線抗爭，和理非也功虧一簣。因此，「和理非沒用，所以要勇武」這句話，在六月十二日是對的。只是沒有人會想到，推倒「送中條例」的代價，是打開潘朵拉的盒子：不但令警隊魔性盡現，還引出一大群「撐警」黑社會，政府從此踏上「軍黑治港」的不歸路。現實真諷刺，送中條例可以壽終正寢，是因為香港已變得比中國更中國。有這樣的香港，還需要「送中」嗎？

在軍黑橫行的時期，「和理非沒用，所以要勇武」這句話，已經完全失效。連登有前線示威者發文解釋，他們每次遊行完畢，皆留而不退，是為了達致一個目標：增加警方清場的成本，令清場一次比一次難。此帖有過萬人力推，我很震驚，居然看不到有人指出一個明顯不過的漏洞：當你增加警方清場的成本時，你同時也增加自己的成本。勇武派比警察勇，但論武則肯定輸給警察。要增加警方清場的成本？這種策略，叫「同李嘉誠拼財力」。

現在示威者越抓越多，有被捕人士根本沒衝，卻被黑警無差別控以「暴動」。如果今時今日還有人堅持「前線決定不會錯」，這樣的花崗岩思維，跟之前林鄭月娥、李家超、鄭若驊、湯家驊等厚着面皮說「修例是好事，只是公眾不明白」，又有什麼分別？和理非不再像昔日那麼保守，動輒譴責割席，這是和理非的進步；我們現在期待的，是勇武派的進步。

勇武派認為遊行完了，明日照常上班，沒有用，但勇武派衝擊完了，翌日中上環不又是照常上班嗎？遊行是行動，衝擊也是行動。時機對的時候，兩者同樣有用；時機不對，兩者都完全沒用。和理非好抑或勇武派好？這是偽問題。正確的思考方向是：時機到了，我們該做什麼？

古希臘人有兩個字表示時間，一是「chronos」，即我們日常理解的時間，二是「kairos」，即適當的時機。馬可福音說，耶穌宣講神的福音：「日期滿了（peplerotai ho kaipos），神的國近了。」「日期」的希臘話就是kairos。中國人的「時」也包含「時機」、「天意」的意思，能掌握時機就是「得時」，否則叫「失時」。以前香港抗爭運動一直失敗，歸根究底是沒有「時機意識」。今天，大家的時機意識進步了，六月兩次和理非遊行、六一二勇武抗爭、一系列的文宣，都是得時之舉。之後行動多次損兵折將，罪魁禍首當然是黑警，但示威者也必須三思。

對特區政府來說，現在是最壞的時候，也是最好的時候。林鄭月娥失勢，淪為棄婦，只待中央屠宰，所以是最壞的時候。然而物極必反，當她跌至低無可低的位置時，處於「冇得輸」的狀態，心裏反而踏實了，只待對手犯下大錯，便有機會反敗為勝，所以也是最好的時候。以上分析，對何君堯亦適用。他們兩人以至中央政府，都像我日前占得的《蹇之需》卦一樣，在等待適當時機。

不要相信邪不能勝正。勝利，永遠屬於得時之人。香港人不能再輸了，各方必須拋開和理vs勇武的二元思維，思考現在最應該做什麼。勇武派要進化為智勇派，拋開多餘的教條，才能真正打倒暴政。

馮睎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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