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曉穎
BBC中文記者
建築地盤停頓的起重機、空空蕩蕩的商品市場、略帶荒涼的海邊漁村，平潭島的靜默與風風火火的政府宣傳毫不搭調。
位於福建的平潭是中國大陸離台灣本島最近的島，從台北乘船到來只需三個多小時。中國政府宣傳曾稱要以「一天一個億」投資平潭，國務院亦於2011年批准發展平潭成為兩岸共同家園。
事隔多年，平潭島硬體建設有所進展，免稅市場、創意園等簇新建築都已經落成營運，但島上人煙仍然稀少、連打車都不太容易。
有曾經對平潭雄心壯志的台商抵受不住經營艱難，舉手投降、黯然撒出。
變調的免稅市場
走進平潭的台灣商品免稅市場，遊客寥寥可數，店員大都站著閒聊，卻有不少人在搬運貨物，一板板的貨品──大多數是台灣的日用品等──被送上卡車。
平潭台灣商品免稅市場2014年開幕，是綜合實驗區其中一個對台的重要設施。根據當時大陸官方媒體的報道，台商第一年免租金，一年後押金減半收取。進入平潭台灣免稅市場的人員免稅（包括關稅、進口環節增值稅、消費稅），攜帶入境的台灣原產商品的總額為每人每日6000元人民幣。
當時，不少台商看好免稅市場的潛力，投資開店，如今已有不少台商退場。經營酒廠的顏有成就是其中一名對免稅市場心灰意冷的台商，他兩年多間虧損30萬人民幣（約137萬新台幣），2016年10月決定退場。
顏有成說：「（投資）也是因為那邊有政策，平潭台灣商品免稅……我在那邊設個經銷點、設個店面，把（商品）銷到大陸內地。」
不過，顏有成發現平潭沒能吸引到足夠的人流，實際狀況與理想有甚大落差。「四年前開始的時候，有規定容許本地人經營，本地人佔一半……（現在市場內的）生意人大部分是本地人，台灣人只剩三分之一。」
市場剛開張的時候，傳媒報道有210家台灣商家入駐。不過顏有成指，現時還在免稅市場經營的大概有50、60位台商，但有一些台商是借出名義讓本地人去經營。
曾擔任「促進平潭開放開發顧問團」台籍顧問的李重德說，這些貨品都是本地人使用其個人限額去購買台灣免稅品，再轉售圖利。
「這就是走私，大陸政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平潭竟然變成一個走私者的天堂的一個島，這個可等難堪。」李重德慨嘆道。
台灣創業園如台灣商品免稅市場一樣，也是一片靜悄悄。以記者所見，大部份的空間都空無一人，與想像中生氣活潑的創業基地大相逕庭。
台灣創業園由36幢大樓組成，2015年開始運作。中新網曾報道稱，台灣創業園是兩岸青年創業者的「共同家園」，並規劃建設兩岸青年創業基地、科技企業育成中心、跨境電商產業園、中小企業總部等功能區。
擔任國企平潭自由貿易區兩岸發展公司副總經理的林智遠三十出頭，來自台灣，兩年多前與家人移居到平潭。他指出，台灣創業園現時有300個企業進駐，一半是台資企業，台灣員工佔20%左右。
另外，林智遠說台灣創業園提供不少津貼，包括1500到3000元人民幣的生活補貼，對青年創業者有很大的幫助。
有這麼多企業進駐，創業園為何還是呈現人氣低落的境像？據相關人士透露，一些公司響應退稅政策，把總部設在園內，但沒有很多員工在創業園工作。也有一些是設立了公司，但還沒有實際辦公。
中華經濟研究院區域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史惠慈認為，鼓勵青年創業需要配套環境，並不是花錢就可以達到目標。「中國大陸做的最好就是深圳，是因為深圳是有這個環境……那我只問一件事，平潭除了只蓋了一個創業園，剩下其他的搭起來了嗎？」
「平潭這邊的話，是從前面開始，包括（引進）天使資金就要開始？還是到後面它已經要商品化才去？」
針對台灣的免稅商品市場、創業園都沒能成功，以台灣為重點去發展平潭經濟成效不彰。有分析認為，台灣是地方政府從中央取得資源的手段，而不是目標。
台灣行政院大陸委員會發言人邱垂正本身是位學者，曾對平潭作出深入研究。他在著作《中國大陸對台灣次區域合作的戰略與政策——以「平潭綜合實驗區」實徵研究為例》指出，平潭的地方政府主要目的還是發展地方經濟，打著台灣旗號更容易得到中央重視。
至於「一天一個億」的投資額，書中也指明數字值得商榷。平潭確實已投資不少基建，包括海峽大橋、環島公路、供水設施等，但邱垂正引述已故北京清華大學台灣研究所所長劉震濤指，事實上中央政府每年出資8億、福建省每年6億；主要基礎設施由國企投資，政府容許國企賣地取得開發資金。
台灣對平潭的反應冷淡，中國大陸對平潭的投資宣傳也緩下來。
中華港澳之友協會秘書長、曾與邱垂正合著《「海峽西岸經濟區」與「粵港澳合作框架」綜論》一書的張仕賢接受BBC中文訪問時說：「一個基地或是一個政策如果在對台工作有成效，想當然中央、國台辦和相關涉台部門會加大力度支持政策的推動。成效不彰，人家支持的力度也會降低。但我想不至於整個停頓。」
平潭的定位在轉變當中。2016年8月，中國國務院批覆《平潭國際旅遊島建設方案》，平潭將成為「國際旅遊島」，對台的「共同家園」定位有所淡化。
張仕賢說：「地方政府在發展這個島的時候，它應該意識到單純以台灣這一塊來劃入平潭的話……是不夠支撐起的。引進台灣相關的這一塊外，能夠同步發展平潭旅遊島，也能帶動第三產業。」
平潭前景
平潭比周邊城市起點低不少，加上本身人口稀少、氣候惡劣（風大加上冬天寒冷，一年只有四個月適合招待遊客），發展起來不太容易。
平潭台商協會會長李雲輝祖籍平潭，在當地經商逾廿載，涉足農業和房地產開發。他指出，平潭現在約有400到500個常駐台商，在過去幾年間略有增長。主要以兩岸貿易為主，青年創業者佔一定比例。
李雲輝說：「貿易市場和台創園都是政府主導的……這是理想跟事實。」
李雲輝承認，由於人口基數太低，平潭現時營商環境不是很理想，但仍然看好平潭的未來。
他認為，中國大陸的國家政策支持平潭發展，包括平潭成為其中一個自由貿易試驗區；平潭是繼海南島外的第二個國際旅遊島，相信細節兩、三年內會公布。另外，長樂至平潭高速公路和福州到平潭高鐵預計2018年和2019年開通。2019年，島上第一所大學——福建信息職業技術學院平潭校區——也將落成，預計帶來超過1萬名學生。
但張仕賢認為平潭發展需要好時機。「短期內，相對這裏你會覺得不容易發展。但長期下來的話，因為周邊城市發展得很快，當它們發展到一個瓶頸後，你再投入、生產成本再增加，平潭反而又是一個好的選擇。」
蔡英文上台擔任台灣總統後，兩岸關係緊張，平潭是不是以後都難以吸引台商呢？張仕賢認為，政治因素毫不重要。
「商人無祖國，商人逐利益……哪怕是陳水扁時候（兩岸）關係這麼緊繃、緊張，經貿投資是每年增加、赴陸人數每年攀升，所以這說明利之所在，相關的人和東西就會往那裏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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