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s

Monday, 24 August 2015

天津港爆炸背后的制度裸奔

叶檀

新闻接踵而来,除了亲人无尽的痛苦,后续漫长的赔偿与回购,天津港爆炸硝烟似乎快要过去。如果不能以切实的反思与改革应对此次事故,类似的悲剧无法避免,无法告慰九泉之下的逝去者。

此次事件再次展现出令人感动的追求真相的努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深入现场的记者、虽然僵硬但初期有一场接一场的发布会、最高权力部门调查到底的表态……天津港爆炸事件可供使用的碎片越来越多,逐渐拼接成相对完整的图谱。

通过天津港爆炸事件的碎片拼接,粗放式野蛮发展的高成本尽显无遗。

在这里,我试图为天津港爆炸事件做一个粗疏的轮廓构架,由于调查尚无定论,以下所做推断都建立在媒体公开报道的基础上。

不出意外,公司牵涉到“红顶商人”,权力与关系的润滑剂可以穿过表面上严格管理的缝隙。

《新京报》报道,事发企业天津东疆保税港区瑞海国际物流有限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于学伟、副董事长董社轩等10人,在爆炸发生8小时后被警方控制。瑞海国际在工商信息中的两大股东,均被指系“傀儡”,或者真实的大股东没有浮出水面。8月17日,天津塘沽多名官员交叉证实,公司副董事长董社轩又名董蒙蒙(音)是瑞海公司的真实股东之一,持暗股并参与公司经营。

董社轩是已故天津港公安局原局长董培军之子,还用过董瑞海这个名字。作为天津港公安局长的董培军,当时主管的就是码头的物流。董事长于学海1994年进入国企中化集团天津分公司工作,2012年9月离职,离职前任中化集团天津分公司副总经理,对危化品行业非常熟悉。

双方各自有熟悉的关系,《北京晨报》披露董社轩的话:“我的关系主要在公安、消防方面,于学伟的关系主要在安监、港口管理局、海关、海事、环保方面。新华网报道,公司董事长于学海是瑞海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拥有公司55%股份,由妻子尹鸿雁的表弟李亮为自己代持。董社轩是瑞海公司副董事长,占股45%,其股份由高中同学舒铮代持。董社轩不负责任何具体的事务,每月拿1.5万元的固定“工资”。

通过代持,风险归于他人,利益归于自己,背后的大股东各自负责一摊人脉,贯穿起完整的链条,租金可以快速变现,法律与制度被扭曲,中国经济运作的成本会高到哪里,天津港爆炸就是例子,只不过由全社会承担。

企业的利润护城河如果来自于潜规则,就不必在管理上、在产品上大费周章,企业的竞争力与管理大打折扣。

根据披露来看,瑞海国际危化品仓储运输管理混乱,而优势是成本低、竞争力强。《华夏时报》报道,瑞海国际员工张宝炎是瑞海国际的搬运工,每天负责把货物在仓库与集装箱之间搬运,安全帽是瑞海国际发放给他们的唯一的防护装备。这些每天在一线接触危险化学品的员工,在上岗前没有任何关于防护措施的培训,对可能有的危险茫然不知。央广《中国之声》13日第一时间就报道,采访到的一位瑞海公司装卸工人坦言,此前没有经过危化品培训。

企业管理已经如此混乱,相关政府部门的管理同样不敢恭维,那么多的审批一半可能是沉没成本。

在瑞海公司2013年申请新建危化品仓库时,天津港公安局消防支队出具的意见书显示,“该工程的消防设计审核合格”。引起极大争议的安评、环评,神奇的没有居民反对意见的环评报告,远超过规定的存放量。《中国青年报》20日报道,为瑞海国际出具安评报告的天津中滨海盛卫生安全评价监测有限公司,具有一定的背景。面对诸多质疑,给瑞海国际做安全评价的第三方安全评价公司天津中滨海盛在8月19日至20日期间终于重开网站,并上传了一份有关瑞海国际的安全评价报告。这份报告显示了瑞海国际在试运营期间即涉嫌超标违规、早被定性为构成危险货物一级重大危险源等至关重要的信息。

这份安评报告的附件中,涉及天津市发改委、天津滨海新区规划和国土资源管理局、天津港公安消防支队、天津市交通运输和港口管理局、天津港建设工程质量安全监督站等多个部门审批文件。

政府与企业身份不分,运动员与裁判员集于一身,到处可见。全国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显示,中滨海盛的股东包括两家企业法人、一家事业法人和七位自然人。两家企业法人和一家事业法人分别为,天津市橡胶工业研究所、天津海豚橡胶集团有限公司、国家消防工程技术研究中心。据《界面》报道,自然人股东三人属橡胶工业研究所,四人属国家消防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一家事业法人所指的国家消防工程技术研究中心的主管部门是公安部,依托单位正是公安部天津消防研究所。

天津与天津港相差一个字,与市、区、交通委甚至交通部,权力隶属关系错综复杂,形成了庞大的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现在则是湿手沾干面,谁也不愿意沾手。如此之多的审批造就了一个瑞海公司这朵奇葩,是个讽刺。

危化品仓储运输在纸面上管理严格,门槛很高,消防、环评、安评,需要业务资源与广泛的人脉,普通企业很少能够进入这个行业,但严格的管理在关系、人情、错综复杂的利益面前可以被撕毁。从另一个角度看,成本如此高昂,租金不算丰厚,真正拥有大租金者,恐怕也不愿意进入这个行业。有一个评价是,如果天津港爆炸事件只是小租金、地方官员引起的个案,那么全国类似级别的官员有多少,管理漏洞有多大,令人不寒而栗。

运动员与裁判员在局部可以混杂,租金可以取代管理成本,没有经过培训根本谈不上职业尊严的员工,懵懂地在“炸弹”中坦然作业。

天津港的爆炸,纸面上的损失是可以统计的。据不完全统计,此次爆炸事故已造成至少1.1万辆进口新车损毁,损失数额达几十亿元,周边房企或损失十亿元,保险公司损失百亿元左右。实际上,一场爆炸引发了运动式的全国大清理,对监管、管理机构的不信任,固化了原有的运行模式,这才是最大的损失。

在转型期的中国,没人奢望市场经济制度管理一步到位,很多人相信,如果不是相对自由而混乱的管理,天津港不会取得今天的成就。这话没有说错,中国市场经济发展的过程,是不断突破原有僵化制度底线的过程。

但现实却展现出毫无底线的裸奔一面,从专家、政府到企业,每一层的基本运行规则、基本尊严被撕碎,这让人无法接受,并且预示了未来可能发生的类似可怕事件。

中国人极其勤奋,但整体社会运行成本极高,甚至高到阻碍全部社会运行的程度。

镜像链接:谷歌镜像 | 亚马逊镜像

相关日志


from 墙外楼 http://www.letscorp.net/archives/94098